不要……孩子……

這一刻，關昊黯然的眸底掠過一絲傷痛。

林醫生輕嘆了口氣，「關總，其實上一次瞿小姐來做檢查，曾經跟我拿過葯……我不能違背病人的意願，可又知道您必定不會同意瞿小姐這么做，因為無法聯絡到您，我只好換給瞿小姐普通的維生素片……」

已經恢復平靜的關昊，緩聲吐出，「我知道了，謝謝。」

「關總，瞿小姐的情緒這樣的不穩定，對她和胎兒是極其危險的……這一次慶幸有驚無險，可繼續這樣下去，就算孩子能夠健康在瞿小姐的肚子里成長，我也怕瞿小姐的身體會撐不下去……」林醫生擔憂道。

關昊神情冷肅，薄唇緊抿，令林醫生沒敢再說什么。

驀地，關昊淡淡開口，「她什么時候醒？」

林醫生回答，「應該很快就會醒，但最好能夠醫院修養一兩天。」

「嗯。」

……

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見醫院雪白的天花，瞿苒苒猛地坐起身，緊張地撫上自己的小腹。

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並無異樣後，她頓時松了口氣，輕輕靠在了床頭。

關昊是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的，看著此刻已經起身的她，他輕聲問，「你感覺如何？」

直到聽到關昊的聲音，瞿苒苒才注意到他挺立在窗前的冷傲身影，搖搖頭，她緩聲道，「已經沒有不適的感覺了。」

「醫生替你檢查了，說你並沒有大礙，只是動了胎氣，需要在醫院修養兩天。」

「哦。」

關昊走了過來，卻只是站在床沿，深深注視著她。

瞿苒苒能夠感覺到關昊駐留在她身上的兩道眸光那樣的深沉，好似有股難言的憂傷。

想到他剛才送她來醫院的緊張樣子，瞿苒苒心軟地吐出，「關昊，其實我……」

她想要跟他說她其實沒有拿掉孩子的意願，可這一秒，她的話還來不及吐出，他清冷的低啞聲已經傳來。

「你贏了，苒苒，我放你走！」

瞿苒苒猛地抬眸，愣愣地望著他，未完整逸出口的話已然吞進腹中。

「如果擁有你的代價是失去你我的孩子及你這輩子的不快樂，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放你走。」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手揪緊了身下的床單，一種悲涼的感覺侵襲了她的全身。

「苒苒，我想將沫島上的回憶視作你我在一起這么多年最美好的回憶，應該不為過吧？」

瞿苒苒沉默著。

「可是我卻慚愧，相識七年，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卻僅僅只有那么幾天。」

莫名的酸澀涌至瞿苒苒的胸口，心頭那里開始傳來揪扯的痛楚。

「我想如果人生能夠從頭開始一次，你不會選擇認識我吧？」

瞿苒苒的眼眶開始泛紅。

關昊自顧自吐出，「我對你這樣的不好，破壞了你的人生，帶給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從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你應該很恨老天讓你遇上我吧？」

瞿苒苒的鼻尖一陣酸澀。

「對不起。」關昊的聲音微沙。

終於，眼淚悄聲無息從瞿苒苒的眼眶中滑落了出來，一滴一滴連珠落下，濺濕了被子。

「可你知不知道，這七年來，我一直在心底感激老天將你安排到我的身邊……一直以來，我的人生都是黑暗的，我每天忙著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根本不知人生是何滋味，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開始在乎一個我不能去在乎的人，因為這個人，我的世界開始有了色彩……起初兩年，我一直將我對她的眷戀視作是我的發泄仇恨的渠道，所以就算是每天都很想早點回家見她，我都以工作為由在公司挨到很晚再回家，可她就是這樣讓我無法抽身，每晚都就算再晚回來，她都會記得幫我放好洗澡水，替我拿好換洗的衣服……」

「也許正是由於這些細小的事，讓我漸漸對她產生了依戀，所以我開始逃避，我怕自己對她越陷越深，於是經常以出差的借口逼著自己逃避她……轉眼就兩年過去了，她的父親自殺，公司倒閉，我已經達到我所有的目的，我卻發現，我對她竟已經放不了手，恰巧那時候，她給了我一個很好將她留在我身邊的理由，她懷了身孕……」

「我第一次當父親，我很開心，可是我又不能對她好，因為我知道她終究有天是會恨我的……我一直很擔心，她身體不好，醫生跟我說過多次你可能保不住孩子，所以我將她送去美國，美國有最好的醫生……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在飛機上出事……」

「我坐在床沿，看著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第一次感覺到害怕……這種害怕導致我這七年來都恐懼見到她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有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有這種害怕，直到她生孩子那天，當我聽到醫生跟我說她順利生下孩子的時候，我在腦海中想象著她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害怕的是自己會失去她……原來我就早就那樣的害怕失去她。」他頓了頓，唇邊一抹無奈和復雜稍縱即逝。

「可是，我和她的結局，由始至終就已經注定……我卻始終不甘心，在對付m的時候，我利用她的姐姐來試探她對她父親的愛，結果如我所預料的一樣，這道檻她過不去，其實我也知道她不可能過得去……我試著放了她，沒有想到老天卻給了我和她一個在一起的契機，我們迎來了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我覺得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恩賜，所以我由著自己來找她，明知道我這個選擇一定是錯誤的，我還是想要不顧一切留在她身邊……只是，錯誤終究是錯誤，事情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地發生了……」

他的說話越來越傷感，隱隱約約帶著自責和無能為力的蒼涼。

她從沒有聽到他跟她說心底的話，沒有想到，第一次聽，卻像是最後一次……

眼淚開始在她的眼中泛濫，她的視線已經模糊，模糊到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苒苒，我想，我和她終於還是走到了盡頭……」

瞿苒苒神采已經被眼淚沖流的寂色眼眸看著他。

「請原諒我最後自私一次……孩子是無辜的，我無法做到不要他，所以，我要跟她談最後一次交易。」

瞿苒苒用力吸了口氣以遏止心頭的疼痛，她終於哽咽出聲，「你說。」

「我曾經答應過你，禹安會跟隨你，我不會違背我的承諾，但現在我需要附加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關昊的嗓音已經恢復輕淡，「等你生完孩子，我再將禹安還給你。」

瞿苒苒愣了一秒，才明白他話底的意思。

她是要她拿肚子里的孩子來跟他換禹安……

他這么做的用意，分明是逼著她留下這個孩子。

幾秒的沉默過後，瞿苒苒慢慢松開緊咬著的唇瓣，淡淡道，「那我也附加一個條件，你必須放了陳姐。」

「好。」

「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隨時。」

「希望你不要食言。」

「我不會食言，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我會永遠都見不到禹安。」

「你……」

關昊已然轉身，走出了病房。

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緊緊揪著被單的泛白手指，這才慢慢地松開。

身子無力地靠在床頭，她的眼淚肆無忌憚地滑出眼眶……

心，突然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她模糊的眼眸迷茫地撐著……

忽的，手指無意間在床上觸碰到一件東西，她將東西從身側拿了起來。

呆滯地眼眸望著這個包裝精致的小禮物盒，她慢慢地拆開……

發現禮物盒里裝著一個水晶球……

她看了一眼水晶球，然後將禮物盒里附著一張紙條拿了出來，上面是他用鋼筆清晰寫的字——

據說水晶球有種魔力能夠讓人預知未來，寶貝，你告訴我，你在水晶球里看見的我們的未來是不是和我看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