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公事公辦
陳林接連俊出來後,並沒有將其安排在主宅──那是他和哥哥的大本營,除了心腹之人,根本不為外人所知。
陳氏兄弟名下的財產很多,房子更是遍地皆有。他們二人本是相同血脈,從不分心:大哥擅於交際,掌攬全局,而他呢,則負責財團生意中較灰色部分。
在a市中心區域,有一個花園別墅小區,說是別墅,其實大都連體而建,但看上去仍十分漂亮。
陳林的車通過門禁,順著水泥板路徑直駛來,在小區的西南角停了下來。
司機先下車,給陳林開了門,與此同時,連俊兄妹也跟著走出車廂──車是改裝的加長型林肯,後面空間很大。
連羽看了一眼,面前的連體別墅,轉過身去准備取自己的行李。
「小羽,你別動,有人會處理。」陳林面帶微笑,故作熱情的說道,但由於他生性凶暴,又留著『禿子』頭,怎么看,也親切不起來。
小女孩仰起小臉,迷茫的看著哥哥。
她很想哥哥能給自己解釋下,眼前的狀況──他們兄妹到了a市,便受流氓欺負,而這個陳林卻不象好人,哥哥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連羽對這些社會的渣滓,一點好感都沒有,她很怕他們再次受到傷害。
連俊明白妹妹的心思,可眼下不是說明的時候,更何況他也不想澄清什么。
「小羽,我們進去吧。」陳林的手下,已經將小女孩的行李提了出來,朝著房門走去,連俊輕輕握住妹妹的小手,柔聲道。
分開又再次重逢,連俊對妹妹更加疼惜,眼中是化不開的濃濃親情。
連羽點了點頭──她此時唯有哥哥作為依靠,不管怎么樣,哥哥是不會傷害自己的,所以她暫時放下了心中的疑問。
聯體別墅從外觀上看是由兩幢或兩幢以上的別墅並聯而成的建築形式,稱之為聯體別墅非常恰當。從建築本身而言,聯體別墅雖然沒有獨立別墅那樣奢華的空間和環境,但其本身功能已經和獨立別墅相差無幾。
陳林的這幢別墅,是兩戶人家共聯,只在中間有堵很高的磚牆,隔絕出完全獨立的空間出來。
連羽本以為自己的住所很不錯,但眼前的情景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寬敞明亮的大廳,亮的晃眼的紅木家具,還有厚厚的橘黃色地毯,以及做工考究的真皮沙發……牆的一側里鑲嵌著侍女浮雕。
一切的一切,讓人感覺到舒適而高雅。
正在連羽四處打量時,陳林已經讓人將連羽的行李又拎了出去。
兩兄妹十分不解,連俊上前一步,正想質問陳林,此意何為?對方卻率先開口了,原來隔壁的房子,也是陳林的,也就是說整幢聯體別墅,都在他們兄弟名下。
陳林命手下把連羽的行李拿到隔壁去,這說明什么?他並不想連羽的到來,打破他和連俊的相處方式。
屋子里有個『外人』,不方便的地方很多。
連俊有些生氣──他和妹妹分別了這么久,眼下恨不能,讓她寸步不離自己左右,可陳林卻整了這么一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妹妹在場,即使要鬧,也不能選在現在這個時候。
陳林看出連俊情緒不對,他輕輕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但那笑容,沒有多少溫度,看上去有些假。
「還鬧脾氣了?!」陳林一把拉住連俊的手,本想揉上一揉。
連俊盡管在監獄里干了很多粗活,但那雙手卻十分綿軟,幾乎摸不到骨頭:老人有古話,這樣的人有福。
而連羽的手也是如此。
連俊渾身一僵,連忙將手抽了回來,一張白皙的俊臉,氣的緋紅。
他朝陳林暗暗使了個眼色:妹妹還在呢,希望他收斂些。
陳林霸道慣了,幾乎容不得人給他一點臉色看,所以連俊一旦跟自己鬧別扭,他就有種教訓他的沖動。
男人挑了挑眉,側過身去,指了指大廳里面的一扇門。
「這兩幢房子是通著的,如果你想看小羽,隨時可以。」說著,回過頭來朝連俊,亮了亮自己潔白的牙齒,目光有些混沌,看上去帶了幾分不入流的不羈。
連俊臉色稍有緩和,但對他的流氓相視而不見。
他幫自己的忙,連俊十分感激,但這個混蛋,一直在從自己身上討要利息,他全身上下,幾乎被他玩遍了。
想著陳林粗大的堅挺,在自己股縫里滑動的滋味,連俊不禁打了個寒噤。
「你冷嗎?」陳林只看到連俊打抖,臉色一瞬間蒼白下來。
連俊本沒覺得怎樣,被他這么一問,頓覺遍體生寒,條件反射的還打了個噴嚏,眼看著眼角泛起粉色。
「你感冒了?」陳林覺得連俊這病很突然,好像鬼上身了。
「我去叫醫生吧!」說著還想將手背貼近對方的額頭,試探下溫度。
連俊心里有氣,想也不想的打掉了陳林伸過來的大手,發出很清脆的嫌詔,冷聲說道:「我不需要看醫生,只要你離我遠點就行了。」
說完看也不看鐵青著臉的陳林,轉身拉起呆愣在一旁的妹妹,往二樓走去。
進了房間,連俊將房門鎖上。
轉身從冰箱里拿了瓶果汁出來,連羽接過飲料放在面前的茶幾上,並沒有喝:她喜歡鮮榨的果汁,再有現在並不渴。
放眼四周,房間很大,裝修的很豪華,而且采光特別好,一看便知是主卧。
正在女孩到處看的檔口,連俊突然瞄到了床頭櫃上的東西,頓時嚇了一跳:那兒放著潤滑劑和避孕套。
避孕套是連俊偷偷出去買的,但因為陳林不喜歡用,所以沒拆封。
今天早上陳林想扔掉,但連俊又把它從垃圾桶里揀了回來,他心里還存在一點妄念,想著法子,也要讓那家伙用掉這包。
那種肉挨肉的結合,讓他心存屈辱和卑微,也許隔著層塑料薄膜,會好一些,至少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他只是跟個套子在做愛──自己仍然可以慢慢變干凈。
連羽只看到哥哥手忙腳亂的打開了抽屜,沒看清桌子上放的是什么,緊接著啪的一聲,抽屜再次關上了。
連俊不知道妹妹,有沒有注意到這邊,即使看到了,小女孩家兒又懂得多少。
想著,他飛速跳動的心臟,才稍稍平穩,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連俊轉身走到沙發處,坐在了妹妹身邊。
他細細的盯著小女孩的眉眼看,不得不承認,妹妹變漂亮了。
小女孩總要長大的,長大了,也就漂亮了,連俊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失落,妹妹大了,就要嫁人,他這個哥哥不能照顧她一輩子,更何況,他並不是個好哥哥,否則小羽,也不會被壞人欺負。
連羽被哥哥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局促的動了動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
連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回了目光,輕輕笑了笑,連羽看著他笑,也跟著扯了扯嘴角。
兩兄妹對看著彼此,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連俊現在並不想問連羽和薛進之間事兒,因為那必定十分不愉快;而連羽也沒問出心中的疑問,反正現在是在陳林家住下來,來日方長。
最後,還是連俊先打破了沉默,他問了些妹妹學習上的事兒。
連羽認真的回答著,間或會想到薛進,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績,叔叔幫了不少忙。
連俊有些欣慰,妹妹很聰明,學習成績不錯,要是家里能出個大學生,泉下有知的奶奶,一定很高興;同時連俊也有些辛酸:他手上的資料比較全,連羽的情況寫的很清楚,其中薛進出了多少力,他心知肚明。
看來良好的家庭和學習環境,對小孩兒的影響很大。
如果妹妹和自己,還象原來那樣,三餐都要精打細算,恐怕她的學習成績,不會進步這么快。
這一刻,連俊再次暗暗自責起來。
聊完了學習,連俊又提到了程朝陽──兩個人是好兄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連羽沉默著,他已經好久沒見到程哥哥了,如果不是連俊提起,她幾乎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見女孩搖頭,連俊心中有幾分不平。
當初他囑咐過程朝陽,要他多關照妹妹,可現在呢?妹妹變成這個樣子,他到哪里去了?
世事無常,連俊盡管知道兄弟的情誼有限,沒有人能完全信得過,也沒人有義務非要幫助她們兄妹兩,自己不能過多苛責他人,但仍覺出氣苦。
這個話題過後,兩人間又是一陣沉默,連俊心里有事兒:他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如何報復薛進身上。
而連羽呢,是真的對哥哥進監獄,心存芥蒂,怕自己說錯話,惹出哥哥的傷心事。
末了,連羽將注意力放在了陳林身上,她猶豫了片刻,忍不住開口問道:「哥,陳哥哥是干什么的,他家好大好漂亮。」
連俊一聽她提這茬,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做生意的,呵呵,小羽,別怕,你在這安心住下,不會有事。」
陳林那張臉,簡直寫上了惡霸兩個字,任誰對他都有忌憚。
連羽遲疑著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擊聲,同時微慍的聲音傳來:「連俊開門,大白天鎖什么門?啊……」
連俊並不想人打擾他們兄妹談話,所以才將門栓死,現在家常也叨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將房門打開。
推開門板的那一刻,連俊微怔──陳林居然自己端著水果盤站在外面。
據他說知,陳林可是個大少爺脾氣。進了趟監獄後,似乎更難伺候了,動不動就要罵罵廚子和下人,能讓別人做的,他絕對不自己動手。
「讓我進去吧!」見連俊堵在門口,陳林提醒他。
連俊微微閃身,陳林邁著大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將面前的水果盤往連羽跟前一放,滿臉笑意的看著小女孩。
「下人剛買的水果,我讓人洗干凈,切了一些,你快吃吧。」說著,他拿了一塊西瓜,遞到小女孩的眼前。
連羽詢問的目光望向哥哥。
連俊點了點頭:「別客氣了,吃吧。」
連羽道了聲謝,伸手接過了西瓜,小小的咬了一口,滿嘴的清爽,香甜。
陳林伸手拿了火龍果遞給連俊:他對青年的喜好,有所了解,火龍果合他的口味,而他自己呢,更喜歡哈密瓜。
三個人默默的吃了些瓜果。
陳林抽出面巾紙擦了擦嘴角,一甩手將紙巾扔進了垃圾袋里,而後笑眯眯的看著小女孩:「小羽,喜歡吃什么菜?」
「什么都行。」連羽沒什么胃口。
「別客氣,家里的廚子什么都會做。」陳林繼續熱情道。
連羽笑著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隨便吧,陳哥哥,我真的不挑食。」
陳林一聽她叫自己哥哥,頓時心花怒發,抿嘴一笑:「好,那我看著辦了。」說著抬頭看了眼連俊。
接著又低下頭來:「小羽,你也累了吧,我讓周嫂帶你去房間休息。」
說著,站了起來走向房門,連羽和連俊對看了一眼,也跟了上去──門口站著一個40多歲的女人。
陳林雙手插兜,悠悠吩咐道:「你帶小羽回房休息。」
那女人態度十分恭謹的應了一聲,然後看了眼小姑娘,示意她跟著自己來。
看著妹妹離去的背影,連俊有些不舍。
「別看了,等會又能見到了。」陳林不冷不熱的諷刺了一句,接著轉身進了卧室。
連俊盡管覺得他說的話不中聽,但也沒在意,轉身關上房門,走到了沙發處坐下──陳林就在他的旁邊。
男人悠閑的給自己點了根煙,噴出一團煙霧。
「陳哥,你看現在我們應該怎么辦?」連俊在男人一再的『要求』下,勉強改口叫他哥,如果他不叫的話,那么另一個稱謂,更令他難以接受──老公。
「你有什么主意嗎?」陳林想先聽聽他的想法。
連俊舔了舔嘴角,面帶嚴正,隱隱帶了幾分憤恨:「我是這么想的。」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薛進他太可恨了,我想你能不能派人做掉他。」
話一出口,兩人都是一驚,連俊覺得這話簡直不象自己能說出口的。
但出口後,才發現這句話分量太重,那可是一條人命,他後悔了,面上帶了幾絲不安。
陳林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向連俊──他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雖然有些誇張,但人命對他來說不值錢。
做掉哪個,一般都是他說了算,但連俊開口的話,令他很詫異,他沒想到這小子,這么狠辣──不就是妹妹被人糟蹋,他自己被人算計了嗎?
陳林畢竟是外人,連俊的心情,他很難體會,那份恨意和怒氣,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但幸好連俊,並不是真的殘暴之人,而陳林也不是沖動之輩。
「你真想做掉他嗎?你要知道他的岳父,可是軍區司令。」陳林說到了點子上。
他們雖然做的是黑道,但畢竟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他們屬於在人家的地盤上討生活,而司令有多大?在古代那就是個將軍。
如果他們真的殺了薛進,那後面的麻煩可就大了。
連俊吞咽著口水,也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他舔了舔嘴角,煩躁的問道:「那你說怎么辦?」
陳林眯了眯眼睛,將頭仰靠在沙發上,斜斜的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怎么辦?公事公辦,不是還有法律呢嗎?」
97 本性
機關單位下班一般比較早,領導更擁有足夠的自由。
如果沒什么重要的公務,遲到早退都不算事兒,你是頭兒,誰又敢挑你的錯。
薛進在辦公室里玩著電腦游戲,間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馬上16點,自己從單位開車到連羽的住處還有段距離,現在出發的話,正好趕上連羽下課。
薛進關了電腦開關,站起身來簡單整理好桌面的文件,然後從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了外套,隨意的搭在手臂間。
轉身從辦公室的抽屜里,將粉紅色的禮盒取出──里面是芭比娃娃。
薛進一手拿著禮盒,一手拎起桌子上的公事包,最後簡略的掃了眼辦公室,沒覺出哪里有疏露,才徑直走出房間。
他來到秘書室,簡單跟他的助理交代了幾句。
廳長這個職位,雖然不是頂天,但也算位高權重,平時找薛進辦事的人不少,但他並不每個人都接待,這就需要助理幫他把關。
薛進剛到機關沒多久,做事謹慎小心,生怕出了什么紕漏,影響自己的前程,所以每次薛進遲到或是早退,都要跟助理說下,萬一有什么緊急事件,隨時聯系自己。
從秘書室出來,薛進便直接下樓,恰巧在一樓遇到了梁廳長。
兩人寒暄著往外走──機關里的人,大都圓滑得很,看你後台硬,本事也不錯,自然跟你比較親近。
「小薛啊,春節長假,你打算怎么過?」梁廳長同薛進並肩而行,漫不經心的說著話。
「還沒想好,也許就在a市不出去了,放假最麻煩了,到哪都是人。」薛進隨意的回道。
梁廳長聽他這么說,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兩人一路走來,已經到了停車場,這時梁廳長突然停住了腳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快到60歲的他,看上去和藹可切。
「小薛,我侄子剛剛歸國,送了我幾張馬爾代夫的觀光套票,我們家今年准備去鄉下過春節,所以我想你能收下。」梁廳長說著,從西裝口袋里,拿出幾張票。
薛進微怔,馬上反應過來。
「廳長,您這是……?」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幾張觀光票雖然不值多少錢──多說超不過五萬,但那也是份人情。
梁廳長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他拉過薛進的手,將票塞給他,看著對方為難的樣子,直接解釋道:「我侄子是學建築的,在美國yy大學讀了幾年,回來後想找個公職干干。」
說到這里,梁廳長注意到薛進的臉色緩和下來。
「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這個票我不能要。」薛進知道,梁廳長想在他主管的部門安插人手──這在機關也算常見。
盡管薛進並沒聽說過yy大學,估計也是個三流學校,但這根本沒什么關系。機關的工作,越高的職位,越是清閑,就不知道梁廳長看上了哪個『缺兒』。
梁廳長見薛進將票又推了回來,假意拉下臉來,他口中嚷嚷道:「小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呀,這點東西都不肯收?」
薛進明知道這禮他非收不可,但仍做作樣子。
「廳長,您看您平時對我幫助很大,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東西。」薛進笑著推辭,但手上並未用力,那幾張票仍在他的掌心。
「這是我侄子送的,不是我送的,以後他在你手下做事,你還要多費心,收下吧。」梁廳長將話說透了。
薛進現在也不好再說什么了,只得將票揣進口袋。
「您太客氣了,您侄子的事,就您一句話的事兒,您看您……真見外。」薛進做了廳長以來,還是第一次給人辦這樣的事兒,而且找自己的居然是他的頂頭上司。
薛進微微有些得意。
梁廳長也個是場面兒,見薛進答應下來,滿面喜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薛進,自從你進了建設廳,我就看出你是個人才,以後是你們年青人的天下。」
話到了這里,梁廳長略微停頓了下。
「我馬上要退了,我這個位子,早晚都是你的,到時候我有什么事兒求到你門下,可別忘記了我這個老哥哥呀。」梁廳長在官場混了許多年,知道凡事給自己留條後路。
薛進面帶誠摯,竭力做出謙恭的姿態。
「梁廳長,您別這么說,我剛到廳里沒多久,上級對我的考察期剛過,您就給我扣了這么頂高帽子,實在是……」說著薛進窘迫的搖了搖頭。
「但不管怎么樣,梁廳長對我薛進的情誼,我是不會忘的。」語調一轉,薛進又將話圓了回來。
其實薛進聽梁廳長這么說,內心十分高興。
能進了這個衙門,誰不想坐頭把交椅?以前薛進那個所長當的幾乎麻木,而到了這里,他簡直如魚得水。
他心里明白,梁廳長的話也不無道理,自己高升是早晚的事兒。
有很多人,把金錢和仕途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人一旦到了某個位置,並不是你想安逸,就能清靜得了。
在這個世界上,誘惑的東西太多,又有幾個人能把持得住?
梁廳長為了表達感謝,想要請薛進吃飯,但被他委婉拒絕了──薛進手里拿著芭比娃娃,心里惦念著自己的小女孩。
一路狂奔,奧迪車很快停在了豪園小區內。
薛進拿出鑰匙,打開了外面防盜門,慢慢的往樓上走。
他拿不准連羽喜歡不喜歡娃娃,但確是沒見她玩過,也許她喜歡更大些的毛絨玩具也說不定。
薛進邊走邊想,等下一定要問問女孩,轉眼間,已經來到了家門口。
鑰匙插入鎖扣,很熟練的轉動半圈後,門開了,薛進邊在玄關處穿鞋,邊往客廳內望──好像有些不對。
連羽沒回來?客廳還算整潔,但……茶幾上的果盤空的。
少了鮮嫩的水果,客廳也變得有些沉悶:盡管只是紅綠,青紫的瓜果,但看著無疑令人心情不錯。
薛進每次來,都喜歡隨便挑上一個,慢慢品嘗,盡管他對水果不是很有愛,但連羽親手洗的,卻讓他吃得很舒心。
眼下看著空空的水果盤,心里有些失落,但他馬上調整過來:不就是些水果嗎?囑咐連羽下次不要忘記放,就好了。
薛進趿著拖鞋,走到客廳的沙發處,先將禮盒放在茶幾上,而後從口袋里掏出觀光票,漫不經心的看了一下。
馬爾代夫的海灘很美,丁步去過,回來時,把那里描述成天堂。
薛進從票面沒看出什么,只留意到這是五天四夜的觀光票,票面價值一張是5000,住的是五星級酒店。
薛進扯了扯嘴角,一張5000人民幣,四張正好兩萬。
薛進嘲諷的一笑,將票隨手仍在了茶幾上,順勢拿過一旁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梁廳長那個老狐狸,總想以小駁大──拿小錢辦大事,這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接著男人馬上想到自己,覺得十分得意:他們在官場上貪的錢,還沒自己公司的一筆生意多,而且要冒著隨時被雙規的危險,不值得。
薛進看了會新聞,間或注意著時間,馬上到17點半了。
薛進內心有些煩躁,平時這個時候,小女孩都要做好晚飯了,今天怎么還沒回來。
現在正放寒假,薛進給連羽請了輔導老師,連羽上課的時間下午13點到16點半──從老師那邊坐公車回來,也用不了一個小時呀?
薛進越想心越焦,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她撥了個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
薛進皺起眉頭,將手機啪的一下摔在茶幾上──手機順著光滑的玻璃桌面,滑出一段距離,險些掉在地板上。
關機?怎么關機了?難道是沒電了?!
薛進從茶幾下面的隔板上,拿出一盒香煙:他是個愛抽煙的人,這邊隨時備著好幾條高檔貨。
薛進胡亂的撕開包裝,從里面捏出一根煙出來,隨手給自己點上。
只吸了幾口,薛進目光又落在了茶幾上的手機,他傾著身子,將手機拿了回來,迅速的翻找出輔導老師的號碼。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老師一聽是他打來的電話,說話的語氣熱絡起來。
「小羽幾點走的?」薛進直截了當詢問著。
「啊,小羽今天沒來呀。」老師略略驚訝,接著馬上又說道:「你們不是去國外旅游了嗎?我以為你們沒回來呢。」
薛進心口一跳:關機,沒去上課,晚飯時間又不回家?!一種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壓的薛進喘不過氣來。
老師還想問什么,但薛進沒給她機會,馬上結束了通話。
薛進心煩意亂的在客廳里抽著煙,徘徊的腳步和緊鎖的眉頭,顯示著他的不安:連羽是不是出事了?要不要報警?可現在還沒到24小時。
薛進又看了看腕表:時間已經到了晚上20點,這個時候過了飯點,他卻絲毫覺感不到飢餓,只有滿心的焦慮。
薛進在客廳里走了幾個回來,無意中又走進了卧室,但觸目所及的一切,讓他頓時驚呆了。
衣櫃的門大敞著,里面除了他的幾件睡衣什么都沒有;床頭櫃的抽屜也半開著,依稀能見到里面很凌亂。
薛進的第一反應小偷,但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小區的保安措施很好,而且即使小偷進來搜索錢財,也不可能只翻找了抽屜和衣櫃。
薛進快步奔了過去,先看了看衣櫃,又去檢查抽屜:里面只剩下他的內褲,連羽的貼身衣物不見了。
薛進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有什么在耳邊轟轟作響,一張俊臉,瞬間變得慘白,他勉強從混沌的思緒中,整理著頭緒。
連羽走了?她怎么毫無預兆的走了呢?這太突然了,突然的完全沒有道理。
薛進一屁股坐在床上,半天回不過神來,良久,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用手捧著自己的臉,用力搓了搓,才終於清醒過來。
薛進意識到連羽可能不是逃跑,因為他的哥哥還沒從農場放出來,她要倚仗他,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她是被人強行帶走的。
薛進馬上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這是唯一跟連羽有恩怨糾葛的人,真的是白思思嗎?
薛進雙眼赤紅,幾乎立刻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女人太過分了,偷人不說,現在還來動自己的小情人,簡直是給臉不要臉;看來上次的教訓還是不夠狠。
薛進微微眯起雙眼,嗖的從床上竄了起來,轉身走進了客廳,他拿起了自己的衣服和公事包,飛快的奔向門口。
夜色正濃,南方的冬季,盡管不象北方那么干冷,但仍讓人感覺到縷縷寒意,尤其是正值深冬,外面草木皆枯,蕭蕭索索的令人心悸。
薛進的奧迪在車流中瘋狂穿梭,險象環生,惹來一連串咒罵,但終究沒出什么事故,安安穩穩的開回了家。
堅硬的皮質鞋底,吭然有力的敲擊著地面,沉重而緊迫,末了在門前停住,嘩嘩的金屬摩擦聲過後……
「爸,回來了。」兒子正在地板上玩父親剛剛給買的玩具──橢圓形的軌道上,奔跑著一列長長的火車。
薛進對兒子的話充耳未聞,徑直奔向白思思。
「爸!」兒子發出一聲驚呼,看著被踩碎了一段的鐵軌,滿臉指責與氣憤。
與此同時,正坐在沙發上磕瓜子的白思思,也覺察出了不對──丈夫神色憤懣,鐵青的臉上滿是殺氣。
她心下一驚,還搞不清楚狀況,對方已經到了近前。
在薛進抬手剎那,白思思本能的閉上了眼睛,只覺出面頰一陳刺痛,整個人順勢倒在了沙發的扶手上。
「呃……」她只來得及發出短促的慘叫。
鼻子麻木成一片,熱熱的,似乎有什么緩緩從鼻腔里滑落,接著很快滴落在嘴唇上,帶著絲絲腥甜。
在白思思頭腦渾江之際,耳畔邊傳來,兒子急切的驚叫,以及丈夫,暴烈的怒吼:「你把連羽藏到哪去了?!」
連羽?連羽是誰?白思思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白思思,我告訴你,你不要太過分呀,惹急了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薛進不顧在一旁嚇得哭叫的兒子,咬牙切齒說道。
眩暈的感覺過後,她才想起,哪個是連羽,不就是薛進在外面養的小婊子嗎?
女人心下一陣悲哀,他又因為那個臭婊子打我?而且是不分青紅皂白?!
盡管半邊臉都脹痛著,白思思仍奮力的撐起身子,眼中帶了幽怨,死死的盯著薛進:「薛進,你說什么?那個婊子干我什么事?你憑什么打我?」
薛進本就認定是她弄走了連羽,聽她罵自己的小情人為婊子,更是怒火中燒,不顧兒子的阻攔,上去又是劈頭蓋臉的一巴掌。
白思思坐在沙發處,無處躲閃,結結實實的又挨了這一下,頓時,痛得哭喊出來,同時心如死灰,恨不能殺了薛進。
這一刻,白思思深深的懷疑,薛進是否愛過自己?
以前他追自己時候,好話說了不少,更是將愛掛在嘴邊,可現在呢?打起自己來,下手絲毫不留情。
正在這時,薛進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女人的頭發,迫使她抬起頭來:白思思的臉紅腫的變了形,有些嚇人。
「白思思,連羽是我的人,她要是少一根毫毛,我讓你陪葬。」說著大力將女人的腦袋摜向一旁。
兒子哭的小臉通紅,他終於擠進了兩人中間,兩只小手敞開著,全力的將白思思護在身後。
「爸爸,你別打媽媽,別打媽媽……」他並不理解大人間的恩怨,但此時,他覺得父親很可怕,就象一只要吃人的野獸。
薛進雙手插著腰,看著兒子轉過身子,抱住了母親,而後兩人哭作了一團。
剛剛薛進是一股怒氣支撐著,進門就大肆發作,眼下勁頭過了,人也理智下來:打和罵都是手段,但問題必須解決。
他伸手從兜里摸出香煙,點了一根。
在吞雲吐霧間,他慢慢的等著二人安靜下來,末了,終於只剩下隱隱的抽噎聲,而這時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
薛進的耐性也剛剛耗盡,他將不知道第幾根煙熄滅後,冷冷的問道:「白思思,你究竟把連羽怎么樣了?」
女人現在看也不想看他,但也並不想枉遭不白之怨。
「薛進,你的事兒,我已經不想再管了,連羽怎么樣了跟我沒關系。」白思思抱著兒子,有氣無力的回道。
薛進直覺她在說謊,壓下的脾氣又要竄上來。
白思思看他湊近,受驚似的往沙發的角落里擠了擠,兒子更是含著眼淚,苦苦的哀求父親。
薛進深吸一口氣,沒再靠前。
「除了你,還有誰會傷害連羽,你當我是傻子嗎?」他厲聲質問著。
白思思見他認定了自己是『凶手』,更是覺得冤屈,不禁也急了起來:「薛進,我說我沒干,就是沒干,你打死我也沒用。」
薛進覺得她在跟自己撒潑耍賴,伸手就是一巴掌,但被兒子攔了下來。
薛進氣的渾身哆嗦,用手指著白思思,怒喝道:「你還真是嘴硬啊……」
「薛進,真的不是我干的,我發誓,如果我跟連羽的事兒有一點關系,那么就讓我們全家一起死掉……」這樣的誓言很無奈,也很惡毒。
白思思的話,讓薛進一震,他直直的盯著對方的眼睛,好似要從中看出一些端倪,末了,他冷硬的心,稍稍松動。
「真的不是你?」薛進又問了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白思思瘋狂似的吼叫──話語滿是委屈和憤怒。
薛進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選擇相信白思思的話,但新的問題又來了,似乎更棘手了,連羽到底去了哪里?
女人見丈夫放過了自己,並沒有絲毫高興,她目光呆滯的看著男人,弱弱的問道:「薛進,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薛進此時正心煩,覺得她這個問題很無謂。
「愛嗎?也許愛過吧!我愛你的時候,你說什么是什么,不愛你的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薛進當了那么多年『妻管嚴』,今天算是格外揚眉吐氣。
既然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他又怕什么呢?
金錢和地位現在他都有,即使失去地位,他還有金錢,總之,沒什么後顧之憂,更何況,他還有個寶貝兒子。
看著白思思傷心欲死的表情,薛進覺得她是咎由自取──自己頭上綠雲壓頂,她還指望去愛一只破鞋?
有些話不該問,有些事不該想,有些人,你根本不該守候,人的本性隱藏的了一時,但終究不可能一世。
98 清愁
看著委頓成一團的母子倆,薛進在家里呆不住,還是要回連羽的小家里去──他要等她回來,或許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薛進盡管有些自欺自人,但眼下也沒什么法子。
是綁架嗎?如果是綁架的話,那么綁匪會來電話的,要不要現在報警呢?
現在報警沒到24小時,自己得找找關系,才能將事情落實下來,但身在官場的薛進,盡可能的不去動用人情──你欠了別人的,將來就得還。
車開的很快,但薛進覺得前路漫長。
末了,在午夜十分,奧迪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薛進打開車門,抬頭看了看那扇熟悉的窗子──里面漆黑一片,沒有丁點溫暖。
薛進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往里走,突然一聲咕嚕聲從胃里響起,接二連三的又是幾次,這時男人才感覺出飢餓。
他一手按住微微發脹的xiong口,加快了行走的腳步──連羽還沒有消息,這個時候他不能生病。
推開分外沉重的防盜門,薛進打量著這個小家。
跟方才離開時一樣,只是少了許多人氣──煙灰缸里滿是煙蒂,水果盤里空盪盪,什么也沒有。
薛進關上房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需要短暫的休憩,他有些累了。
五分鍾後,薛進掀開眼簾,就著窗外射進來的燈光,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周圍:昏暗的光線中,勉強能看出家具和電器的輪廓。
此刻這些東西看起來不實而詭異,分外『可怕』──這里只剩下冰冷的死物。
薛進站起身,拍亮了客廳里的頂燈,頓時,明亮的光線傾斜而下,驅走了不少冷清,但卻趕不走,薛進內心的寂寥與不安。
他將身上的西裝脫掉,挽起袖口朝廚房走去。
打開白熾燈開關,整套的廚具閃閃放亮,象新的一樣;牆壁上掛著帶有棕熊圖案的小圍裙尤其搶眼。
薛進站在那兒,發了會呆,才拿起小圍裙看了看。
圍裙很新,也很可愛,帶著一股清香的味道,應該剛被清洗過,薛進仍不住放在鼻端嗅了嗅,他似乎想找出連羽的味道。
但他失望了,只有洗衣粉的味道。
薛進將圍裙又放回原處,再次打量這個潔凈的廚房──這都是連羽的功勞。
女孩愛干凈,家里到處都打掃的很整潔,從這點來看,她比白思思強多了,那女人幾乎不做什么家務,更別說炒菜做飯。
薛進再次念想著連羽的好處,越想越惆悵……
末了,薛進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轉身來到一旁的冰箱處,他打開櫃門,一股涼氣襲來。
冰箱里的東西所剩不多──他們剛從國外回來,還沒來得及去購買食材。
薛進拿出一綹手!面,一個西紅柿,兩個**蛋和少許肉松,然後關上冰箱門,來到案板處,伸手取了放在牆壁上的刀擱置在一旁。
他洗了西紅柿,切了十字花,而後打開煤氣,在鍋里放了油,簡單的放了些佐料,添了些水,將西紅柿和肉松加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薛進來到窗前,看著外面等著水滾開。
路燈很亮,有兩個不知道什么原因,燈光一閃一閃的跳動著;前方有汽車駛來,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鳴笛。
薛進就那樣站在那里,直到廚房的水蒸氣越聚越多,等他反應過來時,熱鍋里的水兒,只剩下不足一碗。
薛進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來到冰箱處,拿出一袋面包。
薛進並不喜歡吃這東西,總覺得吃不飽,還是米飯和純正的面食來的踏實,可現在他沒有心情再動手去做飯,所以只能湊合。
發酵後的面粉,並不難吃,但薛進也只吃了半個,勉強壓下飢餓感。
將剩下的面包扔進垃圾桶里,薛進也沒心思去收拾有些狼藉的廚房,直接走進了卧室,一頭栽倒在床上。
窗簾沒拉,室內也沒開燈,一切都很朦朧。
薛進四仰八叉的倒在大床上,眼神呆滯的盯著房頂不知名的某一角,他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沒想,他在等待……哪怕是一個電話也好,只有能有連羽的消息。
不知不覺中,薛進的眼睛慢慢闔上,混亂的思維開始停擺。
迷迷糊糊中,薛進做了一個夢,他夢到那個初識的大門口,那個充滿罪惡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還有後來……後來幸福的同居生活。
末了,不知道哪里出了錯,小女孩不見了,他開著車四處尋找,但她還是不見了。
薛進滿頭滿臉的汗水,一滴滴的滑落,隱沒在被子里,終於在一陣低沉的嘶吼中,男人猛然睜開了眼睛。
薛進渾身僵硬著,思緒還陷在噩夢中,十幾秒後,他終於徹底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