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邸的花園里。
玉寶音坐在石階上看蕭般若練拳。
他倆今日還沒有去宮學,是因著他爹和她娘成親,不止他爹有婚假…嗯,連他倆也有七天的假期。
蕭般若練的拳法乃郭薈所授,出拳要重,每一拳都要打得虎虎生風,還講究下盤力量,馬步要扎得穩。一套拳打下來,蕭般若幾乎紋絲不動。
玉寶音也會一套拳法,乃是赫連上所教。
講究的是步伐輕盈,招式變幻很多。出拳要快,身形也要轉得快。一套拳打下來,只會讓人眼花繚亂。
當然,玉寶音現在還沒有練到讓人眼花繚亂的程度。但蕭般若的拳法,真的是虎虎生風。
玉寶音不由自主的拍手叫好,道了一句:「蕭般若,原來你挺厲害的。」
蕭般若頓時收了拳,扭頭問:「你叫我什么?」昨天還叫哥哥呢!
玉寶音可沒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理所當然地道:「有人的時候我叫你哥哥,沒人的時候我叫你的名字,我怎么叫你就怎么答應,有什么不可?」
面上的表情是「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好不好!」
「哥哥就是哥哥,哪還分什么人前和人後呢?」
可顯然,蕭般若是很不滿意的。
玉寶音擺明了一副「我就是這樣,你能拿我怎么樣」的表情,再不肯言語。
蕭般若想了想,道:「你一定是沒叫過別人哥哥,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嗯,一定是這樣的。
他還挺會哄自己,這是忘記了是哪個喊過他「胖哥哥」。
誰知,玉寶音卻道:「誰說我沒有哥哥?在南朝我有上哥哥,就是頭一回瞧見小皇帝,我也叫他哥哥了哩。」
蕭般若忽略了小皇帝,心里不快地想,她的上哥哥是哪個?
他悶聲悶氣地道:「那你為何不肯好好叫我哥哥呢?」
「做我的哥哥可沒那么容易,我上哥哥文武雙全,我的難題到了他的面前都不是什么難題,他總是能幫我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再說了,我從小就和他玩在一起。」玉寶音說話的時候難掩崇拜之情。
蕭般若的心里特別不是滋味,醋了半晌才道:「那你不是還叫皇上哥哥了!」從小玩到大的他比不了,他可比小皇帝更早認識她呢。
玉寶音翻了翻眼睛:「那是因為初次見面,我識人不清……後來不就不叫了。」頭回見面,看著他挺像個人的,誰知不干人的事情,吃飽了撐的還要叫他哥哥,不揍他就是好的了。
玉寶音不明白蕭般若糾纏這個有什么意思,不知不覺又補了一刀:「其實你也沒什么不好的,就是太老實了而已,你叫我整日跟在一個還不如我厲害的人後面叫哥哥,我上哥哥知道了說不定也是要生氣的。」
她上哥哥到底會不會生氣他不知道,反正……他生氣了。
蕭般若瞅了玉寶音一眼,也不練拳了,揮揮袖子,抬腿就走。
別跟他說上哥哥到底是誰,他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這三個字他壓根都不想再聽人提起。
可是事與願違,他和玉寶音假期的最後一天,從蕭城來了個車隊,運來的是南朝真元帝給南朝高遠公主的賞賜,還有南朝赫連家給高遠公主和武烈將軍的新婚賀禮。押送這些東西的人,來到官邸的門口,呈上了一個帶著「上」字的令牌。
恰好,碰見了在門口迎接何氏的蕭般若。
蕭般若一見那令牌,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但來者是客,又是打南朝來的,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蕭般若客客氣氣地將那看著並不起眼的老漢請了進來,讓他在偏廳等候。又拿著令牌,引著何氏來到了秦愫所居的院落。
秦愫不過是看了一眼那令牌,便讓人去請玉寶音,說的是「告訴小公主……說她的上哥哥派人給她送東西來了。」
蕭般若一聽,面上的表情精彩的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悶的直想要發發脾氣。
可是這會兒沒人注意到他的表情,秦愫和何氏皆陷入了深思。
秦愫想的是,赫連上敢讓人來大周給寶音送東西,至少要得到赫連凈土的同意,而赫連凈土那個老狐狸,她父皇若是不先表示些什么,他是絕不會下本錢的。
只能說明,赫連家送來的東西,也有她父皇賜的。
她父皇……這是一時興起,還是後悔了?哼,也可能是做夢夢見了她的母後,心理上過不去,想拿那些她根本就不稀罕的東西來彌補她!
何氏卻是在想,門口停了那么多輛車,得有多少東西啊!
她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呢!
何氏是為了那日蕭般若差點兒被害的事情而來。
那日傍晚,他們四個拍拍屁股就回了官邸,蕭府卻被翻了個底朝天,她為了他們四個忙來忙去,一直忙活了這么多天,恐怕還落不到好哩。
也罷,管不了旁人怎么想,她今日來這里就是要同高遠公主說明查證的結果。
何氏還來不及張口,就見秦愫忽地站了起來,瞧見她略微詫異的目光,秦愫道:「二嫂也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說吧,外頭來的許是我南朝的故人,我得出去見一見。」
何氏又不能說「我在這里,你不許去」,還得笑著道:「一家人還說什么見外的話,你先忙你的去。」
秦愫道了一句:「二嫂,你先小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便帶著俶爾離開了,留下了慧春伺候何氏。
何氏本想拉著蕭般若說幾句話,可他明顯心不在焉,隨意應付了幾句,道了句同秦愫幾乎一樣的話語:「二伯母,你先小坐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何氏還來不及生氣,蕭般若已經跑的沒了蹤影。
蕭般若直接跑去了偏廳,一眼就瞧見玉寶音拉著那老漢又笑又跳,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明艷笑容。
只聽她道:「商鬼,上哥哥還好嗎?」
「小公主別直呼我的名字,得叫我先生或老師才行。」那個被喚著商鬼的老漢道。
此時,蕭般若並不知道眼前的商鬼,便是同郭薈並稱為「雙奇」的商軌。
他一門心思在看玉寶音的反應。
又聽她說:「你是上哥哥的老師,又不是我的。」
商鬼笑了笑,對正手捧真元帝所賞賜物品清單的高遠公主道:「上公子前幾日被真元帝親封為羽林左監,正式踏入仕途,老夫留在上公子的身邊已無用武之地,上公子便讓老夫來高遠公主這里瞧瞧,有沒有什么好差事可以領。」說著還特地看了看玉寶音。
莫說是秦愫了,就連玉寶音都聽出來了話里的意思,道:「上哥哥也真是的,他自己受不了你這個啰嗦的老頭,就把你給了我,如此我以後還得向你行師禮,不能拔胡子了呢!」
商軌能做寶音的老師,自然是很好的。
秦愫道了一句:「有勞商先生多費心。」一抬手,將羅列了賞賜物品的單子遞給了俶爾。
俶爾便和許傳一起,招呼了人手,一面清點物品,一面將東西往臨時的庫房里運。
秦愫這才向蕭般若介紹了商軌的來歷。蕭家有郭薈,但郭薈並不會來她這里。商軌做了玉寶音的老師,自然也是要帶著教一教蕭般若的。厚己薄彼,是他們這樣的家庭組合,最不能出現的現象之一。
所以,實際上她同時也是在向商軌道出蕭般若的來歷,好讓他有一個心理准備。
蕭般若一聽他是「雙奇」之一的商軌,立時就給他行了師禮。也因此知道了,玉寶音的上哥哥復姓赫連。
南朝的赫連氏是個望族,家主正是南朝的大宰相。就算南朝和大周中間隔了一條寬廣的江水,大周的蕭家也難免會被人拿出來同南朝的赫連家做比較。
是以,作為蕭家子弟的蕭般若,對赫連這個姓氏並不陌生,也約摸聽過赫連上的名號。只是一時想不到,玉寶音的上哥哥就是赫連家的「小墨翟」。
蕭般若懷著無比復雜的心緒,好不容易將赫連上擺在了一邊,恭恭敬敬地和商軌說著話語。
不管是他還是秦愫,都將後院里的何氏拋在了腦後。
何氏干坐了一會兒,覺得無聊的很。
慧春便提議,讓她去花廳里賞賞暖房里的冬菊。
何氏點了點頭,便隨著慧春走出了屋子里。
走過了長廊,又走過了假山,在花廳的外面正好瞧見了一個一個搬運著物品的奴仆們,他們井然有序地從花廳前的小道上走過去。
耳靈的何氏聽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
「這些都是真元帝賞賜的?」
「俶爾姑娘的手里拿著清單,那還會有假嗎?」
「賞賜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蘇綉蜀錦……反正都是咱們公主平時喜歡用的東西,全部都是貢品。」
「也就二十車而已。」
「你知道什么,商先生說了,一共裝滿了三條大船,運來的只是十分之三,還有十分之七仍在船上,還停在蕭城的碼頭,等著武烈將軍派人押運。」
「我就說嘛,真元帝的手筆可不會是這么小的。」
何氏在花廳里呆坐了一會兒,不等秦愫回轉,便火急火燎地告辭出了官邸。
是夜,蕭霄問她可曾將查出的結果告知高遠公主。
何氏丟了魂似的搖了搖頭。
蕭霄見她不對勁,又問:「你這是怎么了?不是今日去過官邸,為何不和高遠公主說一說?如此豈不是白跑了一趟。」
為何?!何氏還是不肯言語。
若非得問為何的話,那大概是因著高遠公主有無數的蘇綉和蜀錦。
何氏對燈而坐,幽幽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