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了眼睛,感覺著她將一根一根的銀針捻進那些穴位,好比捻進了他的心里。
他晃悠著一頭的銀針,對她道:「我就說你爹和我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我可沒有說錯。」
玉寶音才將先前的那一幕忘記,他又提起,惱怒道:「再說話我就縫住你的嘴。」
元亨還有笑的心情,他一笑,他頭上的那些銀針晃悠的就更厲害了。
他還道:「天下的烏鴉一樣黑,就算是你爹那個男人也不會比朕正經到哪里去,不過他在你的面前不能叫做男人而已。你可別覺得朕啰嗦,你已長大,又同別的丫頭有不同的經歷,就算你有千軍萬馬,也沒人會告訴你這些事情。朕就是想叫你分的出,哪些男人對你存著朕這樣的心。」
至於分出了以後該干嘛,自然是揪住衣領一拳打下去,不打個全死也得打個半死。
元亨覺得自己是在現身說法,要不然呢,他總不能說「朕好喜歡你」。太尷尬了有沒有,很丟臉有沒有
萬一真心被人踩了一地,頭已經夠疼了,再得個心疼病,太慘了有沒有!
他那樣的心是怎樣的?
玉寶音已經被他繞得有些暈,她起初很驚訝,說是惱羞成怒一點都不為過,後來因著元亨一打岔,這會兒使勁去尋肚子里的怒氣,卻怎么也尋不到了。
她有些不甘心,譏諷地道:「你還真是為我操碎了心,我會不會被人騙了去,跟你又有什么關系?」
元亨就道:「關系……可大著呢!萬一你要是被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騙了去,拿你那三萬大軍來騷擾朕的子民,朕豈不是虧大了!」理由這么爛,有沒有人會相信!
「說的好像我就沒有自己的判斷力。」玉寶音冷笑了一聲,又道:「皇上還是操心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我自己自會操心的。」
元亨一聽,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這是真的生氣了吧?
過了好半晌,忽聽玉寶音問他:「你可要買我的船?」
這一回,元亨可是連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道:「買。」
又小心翼翼問她:「你還揍朕嗎?」
「算了,瞧你付出大把金銀的份上,我就暫且忘了剛剛的事情。」
元亨將心放進了肚子里,只想說一句:求不忘,行不行?
唯有不忘,才能蝕心。
***
玉寶音出宮了之後,元亨連晚飯都沒有吃,生怕嘴唇忘記了貼在她臉上的那種奇妙感覺。
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我想追求一個比我小十歲的丫頭,我二十五,丫頭十五,成功的幾率有多大?我和她的代溝……我拿金銀來填補。
別說什么拿銀子買不來真愛,我就想問我這種行為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其實我也不是怕人笑話,最主要的是草太硬,我怕吃不到草,還扎破了嘴,得不償失,到時候,連愉快的做朋友都不行了。
此為元亨的心理寫照。
而出了皇宮的玉寶音一直在回憶那年看過的春|宮畫,看的時候她也沒太在意,如今只記得畫上的男女半敞著衣襟,親來親去。
擦,她和元亨,沒脫衣裳,也沒騎來騎去,就做了春|宮畫里的事情。
玉寶音是個沒有閨蜜的,想的事情也與年紀不符,這是沒有人討論,也不會去想,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小孩兒是從嘴巴里塞進去的,還是從腳底心塞進去的。
至於誰塞的,當然是送子娘娘。若不然,那些沒有子女的婦女總是去送子娘娘廟里拜來拜去。
玉寶音想,她又沒去送子娘娘廟里拜過,就算她和元亨做了春|宮畫里的事情,也絕不會有孩子的。
元亨是不知道,他給她普及了什么叫做男人的不軌之心,最該普及的卻是親吻只是表示愛慕之意,和生孩子可是一點都沒有關系。
叫他只動嘴不說話,說一句「喜歡」會死嗎!
玉寶音將元亨的行為定性為了他想要一個繼承人,可她卻一點都不想成為他繼承人的娘,只因她還要造船攻打大齊。
對於後頭的那一點,元亨知道的很清。
玉寶音的提議,元亨說給了大冢宰聽。
蕭彌堅問他的意思為何。
元亨便道:「咱們有了船,可攻可守,朕覺得可行!」反正大周也不是十幾年前那個缺金少銀的。
蕭彌堅也道:「可行是可行,但這事得有咱們的人在一旁協同。」
光出銀子不出人力可別以為是什么好事兒,不管是造什么東西,還是自己既有人力又有銀子最安心,這叫萬事不求人。
這一點,元亨點頭贊同。
可是要派誰去協同督辦好呢?
蕭彌堅提議,「不如讓般若去。」他對玉寶音其實挺放心,可雙方合作,派人督辦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叫般若去,一來是因為他們熟悉,二來是蕭般若的仕途還需要履歷。
元亨的心里一咯噔,隨即搖頭說「不行」。
還說不行就不行,別問原因。
到了晚間,蕭般若和蕭彌堅碰頭,蕭彌堅便說了這件事情。
蕭般若沉吟了半晌,對蕭彌堅道:「祖父上回說的付家表妹的事情,訂下吧!待我從北梁回轉再成親。」
蕭彌堅的第一反應是想說「皇上說的是不讓你去」,隨即便悟了,瞪著眼睛道:「你……」
還有元亨那個兔崽子,心里想的是玉寶音?
他覺得這是正解,卻又不敢相信。
蕭般若一如既往的淡定:「祖父,我可沒有任性!」
他若任性,去年便留在了北梁,哪里還管長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蕭彌堅一聽,也不敢說重話,只道:「你得記住她娘現在是你的母親,還有時刻不能忘記你是姓蕭的!」
姓蕭怎么了,蕭姓也不比旁的姓氏高出了一頭。說白了,還是元亨的那一紙遺詔惹出的事情。原本是不屬於蕭家的東西,蕭家也沒有妄想過,忽然有了可能,怎么可能不多想呢!
而蕭般若作為蕭家的中流砥柱,從小受祖父的教導,從小想的最多的便是怎樣光大門楣。若是大房的蕭翰飛不死,有些事情不一定會落到他的身上,可自從他親手砍了蕭翰飛,他就注定了必須要擔起蕭姓子弟的責任。
那個責任里卻不能有她。
第二日,蕭般若進宮請命。
請的是什么命,自然是要自薦去北梁。
他說的很動情,說自己欠了玉寶音很多,能還的卻不多,他想替她做些事情。一個丫頭,她的體力就是再好,也比不過年輕精壯的男子。她的胸懷再廣,也是需要人分憂的。
元亨一直面無表情,有些事情只可意會,若是說開了,是很沒有意思的,尤其是感情問題。
只聽,末了,蕭般若加了一句:「皇上,我已與付家的笙表妹訂親,待從北梁回轉,便會辦了這親事的。」
元亨倒是大驚,盯著蕭般若半天無語。
好半晌,嘆口氣,道:「其實朕也想不好……」
想不好她會不會接受自己。
想不好他到底能不能不做這皇帝。
想不好他和她就算能夠在一起,最後會不會成為怨侶。
怕,連他都不知道一和她扯上關系,他怎么會如此小心翼翼。他小心翼翼地謀劃了這么些年,如今卻還是小心翼翼。
要知道他的身上流著的可是皇帝血,皇帝的血液生來是霸道又任性。
可一對上她,霸道已死,任性又沒有她任性。
元亨忍不住連連嘆息,道:「你若真的想去,朕便讓你去,就是攔的住人,也攔不住心。」
同理,若是有心,就是隔了萬里,也會有情意。
當然,他不否認,蕭般若同付笙訂親,也是說服他的理由之一。
敢於承認,並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