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著一次宮宴進了宮,拉著蕭亞深淚俱下地說了蕭翰飛的事情。
蕭翰飛是怎么死的,仇人是誰,並不用添油加醋,她本來就是深恨蕭般若的。
可是蕭亞不能感同身受,只因在田少艾之前,蕭彌堅老早就同他講過。
他曾祖父說的客觀,只是講他爹都做了什么。
他爹要殺了他的叔叔,還想殺了那個不同姓的姑姑,到最後卻被叔叔殺掉了。
他從沒有見過他爹,也不是在娘的身邊長大,可他一直過的很好。吃的好,穿的好,以前是蕭家的公子哥,現在,別看他年紀小,已經是有封號的王爺了。
所以,有爹還是沒爹,有區別嗎?
田少艾便道,「當然是有的,你爹若是在世,他就是皇上,而你就是太子了……」
關於野心,蕭亞還真沒那個覺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也清楚地知道若是做了太子,意味著什么。想想就挺可怕的,到時候滿朝的文武都會知道他的蠢了。
他打發了田少艾,再有宮宴的時候,便繞著她走。
他不想為了那些不可能發生的假設費神,更不想田少艾拉著他哭個不停。
她想要的,他真的辦不到。
早就知道親爹是怎么死的,蕭亞看蕭般若時,也沒什么特別的情緒,甚至連害怕都沒有。
可是此次的流言,他有些怕了。
按理說,他的叔叔同他爹有仇,應當是連他也要恨上的。
可叔叔卻留他在宮中悉心教導,難道真是像那些人傳的那樣?
愚笨不可怕,可怕的是成為玩物。
蕭般若走了之後,蕭亞的奶娘道:「王爺,皇上若當真讓你出宮,這可怎生是好?」
蕭亞也不知該怎么辦,他和祖父並沒有多少感情,且他祖父的府上,有好幾個叔叔,好幾個叔叔又各有好幾個孩子,那是一個龐大的家庭,想要融入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他對未知恨迷茫,他住慣了皇宮,一點兒都不想離開。
躊躇了一夜,蕭亞特地選了蕭般若下朝的時間跪在了定鼎宮的門外。
覲見蕭般若之時,蕭亞道:「叔叔,我有錯。」
蕭般若問他:「你何錯之有?」
蕭亞犯了愁,說句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錯。
蕭般若見他愣怔了半天,說不出話,嘆了口氣:「我與你的父親,不管冤仇多深,早就在我手刃他那一日一筆勾銷。為人子女,你怨恨我也是理所應當。你若不願和我呆在宮中,自己建府也行,去你祖父那里也行,我並不會為難你。」
蕭亞一聽,又愣怔了許久,這才支支吾吾地道:「我與叔叔有些誤會,昨日,昨日的事情……」
那些話他實在是不好說出口,可不說這誤會只怕越積越深厚,他又道:「曾祖父早就同我說過我爹,他是我親爹不錯,可想要殺人的是他,並非是叔叔。我懂的不多,也知道做人首先不能動邪念。是以,我,我並非是因著我爹的事情才,才,才那樣的……叔叔,難道你真的不曾聽過那些流言?」
什么流言,蕭般若還真是不知道。
他問了左右,左右皆支支吾吾,還是蕭亞大著膽子說了自己聽到的。
蕭般若好半天無語,擺了擺手,叫蕭亞退下。
蕭亞喊了聲:「叔叔……」他還不清楚自己的命運。
蕭般若頭也不抬地道:「我對你沒什么興趣。」
澄清?沒那個必要。
蕭般若對哪些俗事真的不感興趣。
他安排好了朝中的事宜,帶了兩百侍衛,偷偷地出了長安,往蕭城而去。蕭城當然不是他預想的目的地。
他許久都未見父親,聽說寶音再過不久就要生產,他想去看一看。
兩日不停地奔波,只為了去北梁瞧一瞧,可蕭城去往北梁的渡船就在眼前,登上渡船需要的是勇氣。
人最大的敵人,果然是自己。
蕭般若退卻了。
只是望著寬廣的江水,從黃昏一直站到了清晨。
而後又揮鞭回去。
不是不想見,而是不敢見,總怕瞧上幾眼還是忍不住想擁有。
——致那些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初戀
***
姻緣這回事,最是叫人摸不著頭腦。
蕭般若本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
這樣究竟是怎樣,說出來便讓人苦惱。前幾年雖無聊,好在還有仗可打。
到了如今,大齊被滅,南朝已降,他長居皇宮,就連出宮的借口都沒有了。
好不容易,不,不能叫好不容易,反正就是隴西一帶大旱,鬧了飢荒,蕭般若親帶著人馬,往隴西送賑災的銀和糧。
嘿,半路上就碰見劫道的了。
天不好,流民多,遇見劫道的真不算什么稀罕事。
流民哪個朝代都有,作為皇帝,蕭般若也不覺是什么丟人的事。
可若領頭劫道的是個女子,這就是稀罕事了吧?
關鍵那女子還力大無比,擲了根燒火棍震痛了他的手臂,丟人丟大發了。
蕭般若一怒,自然是下令生擒。
可那女子是個難纏的,見討不到好處,打傷了幾人,奪了數匹馬,領著眾人四處逃竄而去。
蕭般若郁悶至極,不過,甭管是誰的隊伍里,總有那么三幾個手腳和反應皆慢的。
於是,還沒到地兒,蕭般若就聽到了一出貪官魚肉百姓的鳴冤大戲。
既然打不了仗,也娶不上媳婦,沒事兒斬斬貪官也挺好的。
過程不敘,只因沒什么好說的,皇帝親到,那就是個頂級的大石磙,什么貪官,什么污吏,不問出身,一律碾壓過去。
辦完了正事,蕭般若又一次提問「俘虜」,「你們領頭的那個……我要重重有賞。」
說著,還給「俘虜」送上了白銀。
早就被蕭般若養的白白胖胖的漢子,激動地直掉眼淚,爭著道:「城西的豆腐娘韓芝。」
敢情是個「豆腐西施」。
蕭般若一聽,在心里調侃了這么一句。
誰曾想,還真的是「西施」呢!
豆腐一樣水嫩的小娘子,手拿著菜刀,腳踢著木椅,還有她犀利的眼神……
有人愛花圃里的嬌花,有人愛天上的白雲,蕭般若也不知為什么自己瞧見這樣的小娘子,就想要與之成親。
她不是誰的替代品,也許是時光荏苒,歷經萬千,他遇見她的那一刻,剛好只想找個像她一樣的女人,過淡如水的日子。
***
寶宏七年,蕭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可以做太子,更不知道兩年之後的自己會成為大周的皇帝。
而某人,同他的妻,在某地,某個巷子里,買下了一個門臉,做起了豆腐的生意。
人各有志,皇位再好,坐著不開心,那又是何必。
各人都有自己追求的東西,不求富貴,只求內心的平靜。
夫轉石磨,婦生火,再也不占誰的東西。
有的時候,只有放下,才是真正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