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靜水深流 2(2 / 2)

這和尚可能瞌睡難耐。所以耷拉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的撞著鍾,巨大的鍾聲發出的撞擊帶著嗡嗡的余音,人站在遠處都能感覺到這種震顫在一撥一撥不斷地傳遞過來。

但是小和尚單瘦的身子卻好像一片青翠的葉子。雖然有些搖擺,卻沒有絲毫費勁之感,而是顯得隨意、自然,一點也不吃力。

羽衣站在遠處看著這巨大的鍾,又看那鍾聲之後一張單瘦的禿頭瘦臉。

忽然,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頭流淌,只覺得心胸間盪滿了豪邁而憂傷的感觸。

抬頭望天,遠處的古運河上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船只,感覺時間一下又回到了唐朝,一個叫張旭的落魄書生。此刻躺在船內,耳畔鍾聲悠悠,張旭卻是愁緒滿腹,禁不住隨著黝黑夜空吟出了那首千古名詩……

又有誰知道,在這樣一個夜晚,有一個叫梅羽衣的小女子,一個人在寺內望著鍾聲痴痴發呆。

那小和尚敲完了鍾,趔趄著瞌睡至極的腳步,往住所走去。

羽衣忽然想到:「這和尚別看年紀不大,但是卻日夜在這里聽著這樣美好的鍾聲,卻是一種難得的幸福。我要是生為一個男兒,他日便一定來這里出家,也做一個掃地燒火敲鍾挑水的小和尚吧。只可惜已經生為女兒身,這輩子要做和尚,只怕是不行了。」心里胡思亂想,腳步軟騰騰走著,心里一時高興一時悲傷,只覺得天地廣闊,而自己一個人這樣走著,卻是一件十分傷心不已的事情,又想起剛才的鍾聲,悠悠遠遠,就像敲打著人內心的孤單,將這種無依無靠的孤寂放大到了千倍萬倍,真是叫人有肝腸寸斷的感覺……

羽衣想到此處,遂聯想到為自己而死的張一年,慘遭毒手的江蘭天,下落不明的湯無用,中毒而死的白蘭,幾欲發狂的李松寒……心里一時歡喜一時悲傷,真是喜喜悲悲,交替不已,一顆心被揉做了千瓣萬瓣……不由得仰起頭望著幽深的夜空,撐不住怔怔地落下淚來。

那淚水一旦落下,便如決堤的河流,嘩啦啦流淌不止。

而傷感則淤泥一樣,被流水沖涮著,漸漸地流淌而去。

「阿彌陀佛……小施主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為何又要獨自在這里流淚不止呢?」一個蒼老遲緩的聲音穩穩地傳了出來。

嚇了羽衣一大跳。

慌忙循著聲音來源轉身去瞧,卻見身後的一間小禪房里亮起了燈光,而問詢聲正是從那小小的窗欞內傳出。

羽衣覺得這聲音平淡沖和,極為親切,不由得緊緊前行幾步,雙手抱拳,很有禮貌地回道:「晚輩原是聽著鍾聲而來,因感覺這鍾聲十分好聽,引發了內心的一些傷心事,所以禁不住傷心流淚,卻不想打擾了大師父清修,真是抱歉!」說著向著燈火之處深深鞠下躬去。

「小施主不必多禮……即是來了,便是緣分,何不進來一談……」那蒼老的聲音繼續說道。

羽衣不由得循著聲音向著燈火走去,一間不大的禪室,室內布置極為簡朴,一個老和尚盤膝坐在蒲團之上,一張古朴的臉上神色和善,眉眼慈悲。

而他身後則站著一個小和尚。

羽衣借著燈光細看,但見這小和尚長得十分清秀,身子單瘦,細看身形,卻正是剛才敲鍾那人。

老和尚見羽衣果斷進屋,深感意外,心里說這姑娘看去年紀不大,但是卻已經有著這般心胸膽識,就是一般男兒卻也不及。

老和尚微微笑道:「小施主深夜一個人前來敝寺,難道只是為了聽一聽鍾聲?」

羽衣正色答曰:「小女子不敢打誑語,正是。」

老和尚聞言不由得開顏一笑,說:「寒山寺的鍾聲已經敲了上千年,引得無數人紛紛趕來,只是為了聽一聽這鍾聲 但是依老衲看來,卻是人雲亦雲,等親耳聽了,才知是徒具虛名罷了。不知道小施主內心卻又做何感想?」

羽衣想了一下,依舊是神情嚴肅地回答:「世上之事,原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罷了,各人內心遭遇不同,聽著鍾聲的感觸自然不同罷了。在小女子聽來,卻是滿心凄苦、孤單,隨之想起無數已故的親人和朋友來了,可惜這一種凄涼、清冷卻是無法說與他人,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傾心相談之人。此刻只是傷心無比,所以還請大師父指點迷津,點化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