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外科的專家幾度建議,將碎片取出來。
但要取出那塊位置特殊的碎片,會不可避免的傷到海馬體,這就意味著他的記憶會再次失去或者永遠失去。
季深行不同意做手術。
兩年來,碎片不斷壓迫腦動脈,造成他劇烈的頭痛。
衛川握緊方向盤:「深行,碎片不取出來,扎著你的腦動脈,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不是頭痛死就是腦動脈爆裂而亡。還是盡快手術吧,那幾個專家挺厲害的,都說了,有百分之十的幾率,海馬體不會受到損傷,意味著,你不會失去記憶。」
「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會失憶或者永久性失憶。而且,手術風險大,與其死在手術台上,不如多守著她們幾天。」
衛川沉嘆:「可你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人就沒了……」
「起碼死的時候,我沒有忘記她,沒有忘記,我有個女兒。」
衛川不再說話,多少也明白,他忍著,遲遲不和皺皺相認,一方面是出於對四年前舍棄孩子的愧疚,另一方面,多半是因為他隨時可能死亡的事實。
出生時沒有父親已經是一件極度悲痛的事,半路冒出來一個父親,叫不了幾天,隨時可能失去。
那還不如讓她一開始就不存有希望。
……
顧綿掛了電話,在陽台上站了很久。
回過身進屋。
皺皺小身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滾到了地毯上,和烏龜慢慢玩的正高興。
她一頭黃色小卷毛,洗澡後亂糟糟地蓬散開著,發尖兒打著翹,看起來像聖誕樹的枝葉,滑稽又無限可愛。
顧綿看著,目光不自覺的柔下來。
走過去,蹲下。
皺皺抬頭,看見媽媽臉上的淚痕,小眉頭打了結。
白嫩小手里的烏龜也放了下來。
小東西平時咋咋呼呼愛欺負媽媽,但用她的話來說,是喜歡你才欺負你。
這會兒很懂事,什么也不說,張開小小手臂,掛在顧綿脖子上,小腦袋蹭著媽媽的臉,蹭干她的眼淚。
顧綿雙手緊了她小小的身子,牢牢圈在懷中,手摸著她絨絨的小腦袋。
這些年,依靠自己微薄的工資,給不了女兒很好的生活,但更愧疚的是,沒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
皺皺一歲多時喊凌楓爸爸,到兩歲多,某一天,從院子里玩了回來撲到她懷里哭,大眼睛里亮晶晶的閃動淚光:「媽咪,豪斯和瑪麗他們都說,我長的不像爸爸,媽咪,楓楓不是我爸爸,對不對?那我的爸爸呢?我為什么沒有爸爸?他為什么不來看我?我不夠乖嗎?」
顧綿無言以對。
從那以後,皺皺改口,不再叫凌風爸爸。
小孩子,其實很敏感。
顧綿嘆口氣,想起下午才見過的男人,同在a市,距離明明那么近……
「皺皺……」
「嗯?」
「想不想爸爸?」
小人兒一頓,從懷中探出的小腦袋:「爸爸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想?」
顧綿心一揪,干了的眼眶,再度潮濕:「如果爸爸出現了……」
「我會打走他!」
小小臉上的那份憤慨,顧綿破涕為笑:「為什么?」
「因為他,讓你哭。」
顧綿震在那里,心里滿滿洋溢的,是幸福。
季深行給了她太多傷害,也給了她一份最好最溫暖的禮物。
皺皺安安靜靜趴在媽媽懷里。
想起,當幼稚園放學時,別的小朋友,爸爸牽著左手,媽媽牽著右手,她如何會不羨慕?
好幾次問媽媽爸爸在哪兒為什么不來看她時,媽媽臉上的表情總是僵硬,晚上,會躲在被子里哭。
之後,她就不再問。
別的不懂,但,讓媽媽哭的事,她不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