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精品h文合集第85部分閱讀(2 / 2)

……

(十三)

自從來到了奶奶家,並且意外地發現村口的池塘後,我便由衷地喜歡起這個

地方,我總是尋找任何機會,想盡一切辦法地躲開奶奶和老姑的監視,偷偷地溜

到村口的池塘里,自由自在地嬉戲、玩耍。

我在池塘里抓魚、摸蚌、揪泥鰍,我在池塘邊的樹林里捉蜻蜓、捕蝴蝶、逮

青蛙。心靈手巧的老叔,用高粱桿給我扎制成一只只造型精美的小籠子,同時,

又在農具廠,為我焊制成鐵條框的玻璃箱,我的戰利品越來越多,很快便塞滿了

小籠子、裝滿了玻璃箱。望著小籠子里五彩繽紛的各類小昆蟲,望著玻璃箱里慘

遭囚禁的水生物,我驕傲得不能自己,我的貪心與日俱增,更加瘋狂地大肆捕撈

和抓獲。

我的手掌、腳掌,屢屢被扎傷,左腿處被吸血蟲叮咬的傷口尚未徹底愈合,

右肩部又被叫不出名字來的小害蟲撕咬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

我正蹲在池塘里拼命地拽扯著一條黑泥鰍,奶奶焦急萬分地尋到水塘邊:

「小力子,小力子,小力子,……」奶奶沒好氣地將我拽出池塘:「小力子,你

咋這么不聽話,淹死可怎么辦,我可怎么向你爸爸和媽媽交待喲!」

我在奶奶絮絮叨叨的瑣碎聲中,手里握著撲撲楞楞的黑泥鰍,怏怏地走回家

去。我啪地將黑泥鰍扔到玻璃箱里,坐到炕邊,百無聊賴地啃起手指頭。

「哎,」二姑、老姑,還有幾個小女伴,正圍坐在炕頭,比賽般地縫制著小

布墊:「二姐縫得可真快啊!」老姑無比羨慕望著飛針走線的二姑:「我一個還

沒縫完,二姐已經縫好四個了,唉,……」

在窗台下,擺著一疊整整齊齊的、呈正方形的小布墊。縫小布墊,是當地的

大姑娘、小媳婦們攢私房錢非常快捷的創收渠道,每到農閑的時候,她們用極低

的價錢,收購來成堆的碎布頭,然後,盤腿端坐在土炕上,除了吃飯、睡覺,便

不停地縫啊、補啊、連啊,積攢到一定的份量,便結幫成伴地裹著自己的勞動果

實,搭上小鎮南端的通勤小火車,送到鋼鐵廠去,賺取點微薄的利潤。

三叔對我說,鋼鐵廠收購這些小布墊,用來擦拭車床。我伸出手去,抓起一

塊小布墊,精心地擦拭著心愛的玻璃箱。

「哎喲,」老姑心痛地搶過我手中的小布墊:「大侄子,老姑好不容易才縫

好一個,你卻用來攛魚缸,這太浪費了,這可是花錢買來的碎布喲!」

「我要,」我氣鼓鼓地坐到老姑和二姑中間,一會抓抓碎布頭,一會碰碰線

團,二姑柔聲勸道:「大侄子,別搗亂,姑姑縫小墊掙錢,給你買好吃的!聽

話,自己玩去,」

「小力子,」正在炕梢糊碎布頭的奶奶喊道:「別給姑姑搗亂,讓姑姑好好

地干活,來,到奶奶這來,聽話,大孫子!」

我又爬到奶奶身旁,閑極無聊,便用手指頭摳捅著漿糊盆,奶奶慌忙移走了

漿糊盆:「唉,這孩子,怎么一會也閑不住啊!」

「奶奶,」我不解地問道:「你弄這玩意,干啥啊?」

「打咯吧啊,曬干後,賣給鞋廠,掙錢啊,好給我大孫子買吃的啊,大孫

子,別淘氣,來,聽奶奶給你講故事!你願意聽嗎?」

「行啊,奶奶,你講吧!」

「從前啊!有個媽媽,她有三個孩子,老大叫門閂,老二叫了吊,老三,也

就是媽媽的老兒子,叫條帚疙瘩。有一天,……」

「不,不,奶奶,這個我聽過啦!」

「是么,你聽過啦?哦,看奶奶這記性,好,奶奶今天再給你講個新的。」

奶奶抹了一把漿糊:「從前啊,有個姑娘,到池塘邊洗衣服,突然來了一只猴子

精,抓起姑娘就跑,姑娘被嚇得又哭又喊,也不知道猴子精會把她帶到哪里

去。……」

「奶奶,」我呆呆地問道:「她是在哪個池塘里洗的衣服啊,是我抓魚的那

個池塘嗎?」

「對,就是那個池塘,我看你以後還聽不聽奶奶的話,總是偷著下去抓魚,

如果你再不聽話,還是下河洗澡,猴子精就會把你抓走的。」奶奶言歸正題,繼

續講道:

「……,姑娘的媽媽在家里已經做好了晚飯,就等著洗衣服的姑娘回來吃飯

啦,可是,她左等也不見姑娘回來,右等還是不見姑娘回來。第二天,姑娘還是

沒有回來,媽媽嚇壞啦,她慌慌張張地跑到池塘邊,只見水邊放著姑娘沒有洗完

的衣服和洗衣盆,自己的姑娘卻不見啦。媽媽大哭起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啊,我的孩子哪去啦!

一只喜鵲飛過來落在河邊的樹梢上,對媽媽說:你別哭,要想找到你的女

兒,就跟我來吧!

媽媽擦干眼淚,跟著喜鵲向前走去,走啊,走啊,走啊,也不知走出多遠,

可把媽媽累壞啦。前面出現一個山洞。喜鵲對媽媽說:你的女兒就在這個山洞

里,你趕快進去找她吧,說完,喜鵲便獨自飛走啦。

媽媽膽戰心驚地鑽進黑乎乎的山洞,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著路,拐過一個

彎,後山洞突然大亮,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媽媽一直走到洞底,終於看見自己

的姑娘,她已經給猴子精做了媳婦,並且生下一個小猴子。

媽媽拉著女兒的手說:走,咱們回家。

姑娘膽怯地說:媽,不行啊,你快點藏起來吧,一會猴子精回來,看到你,

會吃掉你的。

說話間,猴子精已經進了山洞,女兒急忙把母親藏進衣箱里。

猴子精進了洞底,鼻子不停地聞這聞那:有人味,有人味,一定是有人來

過。最後,在衣箱里,猴子精把姑娘的媽媽給抓了出來:你是誰?為什么到我這

里來?我今天要吃了你。

姑娘慌忙說道:你不能吃她,她是我媽媽啊。

猴子精一聽,大笑起來:哎呀,原來是丈母娘來啦,失敬,失敬,你不用

怕,我吃誰也不能吃自己的丈母娘啊,你們娘倆等著,我弄點菜來招待遠道而來

的丈母娘。說完,猴子精一轉身便沒了影子。

媽媽還要領著女兒逃跑,女兒說:不行啊,媽媽,猴子精又精又靈,咱們哪

里跑得過他啊,早晚還得讓他抓回來。娘倆正合計著如何逃跑,猴子精已經拎著

滿滿一大筐菜再次回到洞底。

三個人開始吃飯,席間,媽媽關切地問猴子精道:我的女婿啊,你的眼睛怎

么這紅啊,這可是病啊,你怎么不找大夫看看呢?嗨,猴子精一邊啃著豬肘子一

邊說道:丈母娘啊,我這紅眼病可是多年的老毛病啦,沒少找大夫給看,就是怎

么也看不好哇,沒辦法啊,由它去吧。

媽媽說:我家有一個祖傳秘方可以治好你的紅眼病。

猴子精一聽,高興起來:丈母娘,那就請你給我看看吧。

媽媽說:吃完飯,你出去買兩斤面粉,一令糊牆紙,我一定給你治好眼病。

猴子精高興得扔下沒吃完的豬肘子便跑出山洞買面粉和糊牆紙去啦。

媽媽把猴子精買回來的面粉熬成漿糊,然後領著猴子精來到山洞口,讓猴子

精面向太陽,媽媽把一張又一張糊牆紙粘到猴子精的眼睛上,粘完後告訴他:糊

牆紙沒曬干以前你千萬不能動,否則便失去葯力,無法治好你的眼病。

猴子精老老實實地站地山洞口任憑火辣辣的太陽曬著眼睛。媽媽拉著女兒,

扔下那個小猴子悄悄地溜出洞口向自己的家跑去。猴子精被曬得難受:丈母娘,

曬干啦,丈母娘,已經曬干啦。哪里還有什么丈母娘啊,只有他的猴崽子在洞里

哭著喊著要媽媽。猴子精再也等不下去啦,三下兩下將糊在眼睛上的牆紙撕下

去,進洞底一看,知道中了丈母娘的計,他背起猴崽子拼命追趕著她們娘倆!」

「追上沒有!」我問道。

「沒有,但是,猴子精找到了姑娘的家,姑娘把房門緊緊地鎖上,不讓他進

屋,猴子精便天天背著猴崽子來,一來便坐在灶台上花言巧語地勸說姑娘出來回

家跟它過日子。

姑娘的媽媽可氣急啦,這樣下去哪天是個頭哇。她心生一計,第二天一大

早,她和女兒准備好充足的柴禾,在猴子精來到之前,將灶台燒得滾燙。猴子精

哪里知道哇,背著猴崽子哼哼嘰嘰地又來啦,一進門,爺倆一屁股坐到灶台上,

哎喲,兩只猴子頓時被燙得大跳起來,撒開兩腿便往外跑,以後再也不敢來姑娘

家胡攪蠻纏啦。從此以後,猴子的屁股便成為紅色的啦!」

「哈哈哈,真好玩,真好玩,再講一個,再講一個!」

「哎呀,大孫子,晌午了,奶奶該做飯嘍,一會,再給你講!」

「唉,沒意思!」我失望地爬到一邊,翻弄著早已翻飛了邊的小人書:

「哈,奶奶,這個日本鬼子摳地雷,結果,摳來摳去,沒有摳到地雷,卻摳了一

手臭屎,哈,真好玩,真好玩!」

「嘿嘿,」蹲地灶台前的奶奶不自覺地罵道:「活該,活該,日本鬼子,最

他媽的壞!」

「奶奶,」我放下破舊的,沒頭沒尾的小人書:「奶奶,日本鬼子,真的很

壞么?」

「哼,再也沒有比日本人更壞的啦,壞得簡直上面流膿,下面淌水啊,」一

提及日本鬼子,奶奶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莫名的怒火,她惡狠狠地揮動著手中的

燒火棍:「這些個生疔玩意,他們要是現在還來,我老太太就是拿燒火棍也得跟

他們拼。大孫子,你不知道哇,日人若是再有兩年不走,中國人全都得讓他們給

折騰死。那年,你三叔有病,我背著他去城里看病,我不認識字,不知怎么搞

的,稀里糊塗地走進了洋街。」

「洋街,奶奶,什么是洋街啊?」

「哦,就是日本人住的街,不許咱們中國人進去。奶奶不認識字啊,不知道

哇,就走了進去。這下子,街邊那些穿得漂漂亮亮的日本老娘們,手里拿著掃

帚,攆著我打,我那時正年青啊,跑得快,少挨了幾掃帚。

日本人最可惡,他們種大煙,自己卻不抽,專給中國人抽,中國人也沒真出

息,有錢就抽大煙,錢都給人家送去啦。

過去,咱們柳壕這啊,有個大地主叫柳八,全堡子的好地、肥地,差不多全

都是他柳八家的,抽上大煙後,越抽越上癮,抽來抽去,地全抽光了,後來日本

人讓他白抽,能抽多少就給他多少,什么時候抽死啦,就得把屍首送給他們日本

人,聽說,抽大煙的人,死了以後,骨頭能做葯材。」

「奶奶,你抽沒抽過大煙啊?好不好抽?」

「抽過,有一年我不知得了什么病,怎么看也不好,眼瞅著就要死了,你爺

爺給我買了幾個大煙炮讓我抽抽試試。我把這些大煙炮都抽了,真是見鬼,病好

了。大煙確實厲害,抽完大煙走起路來腳下像生了風,不知道哪來的那股勁。」

「後來抽不抽了?」

「我的天那,孩子啊,誰能抽得起啊,有多少錢都得抽光,一個煙炮就值一

石高粱,抽大煙還得吃好的,吃粗糧拉不下屎,誰能供得起。我給日本人割過大

煙花,出來時全得脫光了檢查,怕偷他們的大煙。」

「奶奶,日本怎么跑啦?他咋不在中國待了呢?」

「讓人打跑的?」

「讓誰打跑的?」

「誰都有,全都打他們,他們不是物呀,該打。那個時候天上有好多飛機,

成天嗡嗡直叫往城里扔炸彈,一到晚上你就看吧,數不過來的飛機在天上打架。

嚇得你大姑直哭,我們成天不敢睡覺,怕飛機掉下來把我們砸死。

日本人在馬路上點臭油漆,冒出股股黑煙把工廠礦山什么的蓋住,好讓天上

的飛機看不清地面。日本人的飛機打不過人家美國人的飛機,美國人的飛機可大

去啦。

有一回,日本人用自己的小飛機把美國人的大飛機撞下來一個,那飛機屁股

後邊冒著黑煙,就從咱家屋頂上飛了過去,連樹梢都刮著了,飛機面里的飛行員

看得清清楚楚的,就像開汽車一樣,手里也握著像方向盤似的東西來回扭動。」

奶奶一邊講述著,一邊非常可笑地學著飛行員駕駛飛機的樣子:

「美國人可真不錯呀,他們沒有讓飛機掉到堡子里,那架飛機要是掉到咱這

堡子里,那可沒好哇,不知道得死多少人,燒掉多少房子。後來,它掉在大地

里,就聽轟隆一聲,震得房子忽悠忽悠的。大伙都跑去看,我和你爸爸也去湊熱

鬧,你爸爸還揀回來不少子母殼,有筷子那么長,都是銅的。飛機里面還有一個

燒死的人,胳膊腿都縮著。」

說著說著,奶奶竟然學起那個燒死的飛行員那可憐樣子:

「沒過多長時間,日本人開著車來了,他們把飛機四周圍了起來,再也不讓

人靠近,也不許大伙揀子母殼。過了幾天,他們把飛機拉到城里到處展覽,說是

大日本空軍打下了美國最好、最大的飛機,好像是什么,什么b29,哼,那才

不是他們打下來的呢,是撞下來的,咱們堡子里上歲數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開飛機的人呢?」

「他們跳傘了,天上有好幾個人身上拉著一個像氣球似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往

下落。日本人把他們全抓住了,一個也沒跑了,他們能往哪跑哇。那些美國人可

比咱中國人強多了,日本人問什么也不說,最後,都絕食餓死了。」

「誰都比中國人強呀?」我對奶奶的話表示懷疑。

「是,都比中國人強,中國人懶,只要你在地里走一趟,同樣種的都是水

稻,一眼就能看出來哪塊是中國人種的,哪塊是日本人種的,哪塊是朝鮮人種

的,中國人栽的水稻,肯定沒有人家日本人和朝鮮人伺弄的精心、細致。哎喲,

好嘍,好嘍,飯好嘍,菊子,快放桌子,吃飯,……」

……

(十四)

「奶奶,」坐到飯桌上,我繼續問奶奶道:「那,日本人是讓美國人給打跑

的啦?」

「不,不止是美國人,還有老毛子呢。那年頭哇,可熱鬧透啦,整天跟唱大

戲似的。老毛子長得又高又大,大長腿走起路來飛快、飛快的,從你身邊一過,

呼呼地帶著一股風,他們開著裝甲車從咱家的門前經過,轟轟隆隆的,差點沒把

咱家的房子給震塌啦,豁豁,奶奶活了這么大歲數,還是頭一次見過那玩意呢,

像個怪物,好嚇人啊。

不少老毛子看見中國人,還跟你握手呢,很多人是黃頭發、藍眼睛,傻乎乎

的,不像日本人那么鬼,買你的東西,你要多少錢他就給你多少錢,不會講價。

那天,我正好在奉天城做小買賣,老毛子就打進來啦,滿城都是他們的人,

日本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商店、飯店都關上門,全都亂套了,火車也不通了。我

們整整在車站等了兩天,總算有一列火車要開動了,人們拼命地往車里擠啊,誰

不想快點回家啊,不知道這時候家里是個什么樣子,火車擠得車門都關不上,當

奶奶擠到車廂前時,再也擠不進去了。下趟火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發呢,性急的

人爬上了車頂,我也跟著他們爬了上去,豁出去啦,摔死拉倒唄。我爬在車頂上

回到了家里。」

「日本人後來都跑哪去了?」

「死的死,逃的逃,還有不少人往大遼河里跳,自殺。很多人去看熱鬧,問

他們:『你們死啥呀?回家得了唄?』他們說:『回家也好不了,也得餓死』,

有的人家不能生養,就揀他們的孩子。那個時候更是不好過,到處亂轟轟的,有

時做點買賣,剛把貨擺上,就有人喊起來:『老毛子來啦』,大伙炸了營似的到

處亂跑。有人就趁這空當搶東西,偷東西,其實老毛子根本沒來,有人故意這么

叫喚,人們管這叫『詐市』。日本人跑了,城市里的工廠都停了產,工人沒有飯

吃,把高爐里面的磚掏出來挑出幾十里路,到咱這來換吃的。晚上就住在咱家西

頭的破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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