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重逢(1 / 2)

女恩師 天如玉 3527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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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郗清在,司馬瑨的病雖然難熬,也就是兩三天的事而已。

春風已經開始南下,連豫州的曠野里都多了綠意。

司馬瑨將收編後的人馬交給祁峰,讓他帶著前往弋陽,直接交給鎮守西北的荀氏一族將領荀淵,自己卻沒有露面。

到底是邊疆地帶,入春時還是很冷的,郗清搓著手往中軍大帳走,經過營門時忽然聽到一聲突兀的嘶嚎,轉頭就見豫州郡守撲了進來,一路大喊:「庾世道沒死!殿下!!!庾世道真沒死啊!!!」

他摸了摸下巴,庾世道沒死的傳聞一直都有,忽然這般驚駭是怎么回事?

中軍大帳的門簾被揭開,司馬瑨走了出來,剛熬過一場病臉色還有些泛白。

郡守見到他的臉陡然冷靜了下來,瑟縮著身子見了禮,戰戰兢兢道:「殿下,淮南郡反了,領軍的人居然是庾世道啊!」

司馬瑨似乎並不驚訝:「庾世道怎么會從淮南郡出來?」

郡守左右看了看,上前幾步,墊腳攏手,在他耳邊低語道:「據說他是從秦國來的,入了淮南郡後,淮南王便隨他反了。」

司馬瑨眸光微動,冷笑一聲,可算是現身了。

都城此時卻忙著在准備上巳節。

白喚梅如今已經腹大如籮,明明是該最滋補的時候,比起之前她反倒有些消瘦了。

白家的仆婦都很擔心,紛紛詢問緣故,她只說擔心阿檀,大家有心安慰卻也沒法子。

如今誰都知道白檀被困在了那座宮殿里,據說陛下每日都去看望她,可她每日都避而不見。

午間大家好說歹說,勸白喚梅喝了一點補湯,扶她躺去了榻上小憩,剛松口氣,來了個宮女求見。

白喚梅聽到那宮女在外面提到了白檀便坐了起來,叫人喚她進來。

原來是在白檀那宮里伺候的宮女,今日特地奉了張五色花箋過來,說是白檀寫的詩詞,想請貴妃配個曲子,看能不能成個曲調來。

白喚梅細細盯著那花箋看了許久,暗嘆白檀真是玲瓏心思,將要說的話都藏在詩里了,這些咬文嚼字的東西宮女們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她遣了那宮女回去答復,就說自己應下了,而後起身將那花箋燒了,叫了個白家的仆婦來,寫了封信,讓她送出宮去。

上巳節沒兩日就到了,今年司馬玹沒有參加,王丞相主持,領著士族們在東山的王家別院附近宴飲。

酒至半酣,旁邊樹叢忽然唰唰的響,忽然鑽出了個人來,眾人嚇了一跳,卻見來的是抱朴觀的陳凝,又齊齊舒了口氣。

「陳道長這是做什么?」王敷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

陳凝甩著拂塵呼了聲「三無量」,面向王敷道:「可否請王丞相借一步說話。」

王家可是熱切的天師道弟子,對道家尊重的很,立即起身朝旁邊走了幾步:「請。」

陳凝攏著拂塵,挨著一叢灌木站定:「王丞相,貧道最近照例為皇家祈福,算了一卦,怎么算出的情形不大好呢,您說這可如何是好?」

王敷脖子都伸長了:「可是事關皇嗣?」他最關心的就是未來儲君的事了。

陳凝深沉地眯了眯眼:「這貧道就不清楚了,貧道只知道宮中近來多了個白檀,其余並無異常,難道白檀能對皇嗣做什么不成?」

白檀竟然在宮中?王敷還真不知道這事。

他心中迅速盤算,明明前腳陛下已經答應默許凌都王和白檀的婚事,為何要接她入宮?

陳凝說白檀不會對皇嗣做什么,他可不這么認為,那姑娘牙尖嘴利的,豈是善茬?她都跟凌都王談婚論嫁了,必然向著凌都王,若是做出謀害皇嗣的事來,以她白家人的身份也不會遭人懷疑,屆時凌都王可就又有機會做儲君了!

對,陳凝算出來一定就是這么回事!

他顧不上宴飲了,走去白仰堂面前義正言辭地詢問:「太傅,白檀是不是人在宮中?」

白仰堂端著酒盞沉臉道:「是有這么回事,不過老夫也不關心,已經准備與之斷絕父女關系了。」

王敷哼了一聲,再顧不上宴飲,拂袖入宮去了。

司馬玹正在御書房中處理政務,手邊有幾份折子,一份是驃騎將軍劉將軍的,一份是吳郡郡守周懷良的,還有一份是義興郡郡守楊賜的。

前二人是白檀學生的父親,後者是司馬瑨的舅舅,全都上疏請他為司馬瑨和白檀賜婚。

楊賜竟然說在吳郡便已為司馬瑨和白檀證婚,只缺個名分罷了。

白檀不可能遞消息出去,賜婚被舊事重提,應當是司馬瑨的主意。

真是能忍,全天下都知道白檀與他的事了,自己將白檀接入宮中分明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扇了他一耳光,以他的脾氣,竟然只是如此?

將折子拋在一邊,端茶飲了一口,門外通傳說王敷求見,他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

王敷入了殿,身上還帶著宴飲未及散去的酒氣:「老臣斗膽,陛下不能將白檀留在宮中。」

司馬玹筆下一頓,抬起頭來,他將白檀藏得很深,沒想到他竟然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也只能找個理由:「白檀入宮來陪伴貴妃,有何不可?」

「陛下明鑒,白檀與凌都王的事天下皆知,您將她留在宮中恐有流言蜚語,這是其一;抱朴觀算出宮中近來有不祥之兆,就是因為多了白檀這個人,這是其二;白太傅親口所言,准備與之斷絕父女關系,斷絕之後白檀便是平民女子,有何身份留在深宮?這是其三。」作為丞相還是有分寸的,雖然揣測地充滿惡意,還是沒有直言。

司馬玹蹙了蹙眉。

王敷因為看白檀不順眼,說話都分外鏗鏘有力:「請陛下三思,盡早讓白檀離開宮廷!!!」

司馬玹的手指緊緊撰著筆桿,真是小看白檀了,居然以為她遞不出消息去。

果然不能強迫她,前面都對他還算客氣,只是婉拒和回避,現在直接用起手段了。

這一出這還真的是實打實地難住了他,光一個王丞相已經開始施壓,何況是本就不樂意白氏一門獨霸後宮的謝太尉和其他大臣,若白檀真沒了世家女的身份,他們絕對不會贊成立其為後。

王敷被安撫住離開了御書房,天已經黑了。

司馬玹走到御書房外,提了內侍手中的燈籠,獨自往後宮走去。

白檀正在殿中用飯,耳中已經聽到殿外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

門口的兩名宮女看見是陛下親自提著燈火而來,連忙上前跪迎。

司馬玹提著燈火立在門口,問二人:「女郎近來可有讓你們送什么東西出去?」

一名宮女搖了搖頭,另一名宮女伏低了身子:「回陛下,女郎先前讓奴婢送首詩詞給貴妃,奴婢不敢不去,又怕惹出禍端,所以就悄悄尋了個無人的地方扔了,請陛下責罰。」

司馬玹朝殿中看了一眼,這個回答好,看來是找不出到底是誰傳消息出去的了。

白檀擱下了筷子,取了帕子拭了拭唇,站起身來見禮:「陛下這是怎么了?」她早就叮囑過送詩詞的宮女,要想保命就按照她教的話說,好在宮女識相。

司馬玹將手中的燈籠交給了宮女,擺了擺手,二人連忙退了下去。

他走進門來:「看來朕已經得到你考慮的答復了。」

白檀嘆息:「陛下明鑒,您第一次提出立後時我已婉拒了,是您堅持留我在宮中叫我考慮。如今我只是想讓陛下看清楚,要立我為後是件十分困難的事,陛下比我清楚朝中世家的壓力,又何必強求呢?」

其實若非聲名受損,白檀還能好生利用一下自己學生們的家族關系給司馬玹施施壓,奈何現在她那些學生們的父母大概都不想與她有瓜葛了吧。

司馬玹驀然走近,白檀便立即後退了兩步。他伸手捏住了她的肩頭才止住了她的步子,白檀吃痛,皺著眉抬頭看他。

「世家壓力雖大,朕卻會收攏皇權,用不了多久他們便再也無法左右朕了。」

白檀心中微動,難怪他將自己留在宮中不放人,原來是在等時機。「可現在世家已經知道了,陛下如何還能留我在宮中?」

司馬玹的眸子里跳動著燭火的影子,這的確是個難題,王敷可以安撫地了一時,卻無法糊弄太久,他難纏慣了,到時候扯上謝太尉,更叫人頭疼。

而更讓人頭疼的是,白家也不希望他如願。

白檀的肩頭被他捏得很疼,咬牙忍耐著,偏偏司馬玹的神色還很溫和,看著她的模樣像是入了神,大約是在思索估量:「白檀,已到這一步,你大可以直言,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朕了?凌都王與你說了許多吧?」

白檀臉上毫無波瀾:「我是文人,鑽研文顯之道,最愛探索求知,對任何事都帶著懷疑,但我有自己的判斷,凌都王豈會對我說什么,他向來話不多。」

司馬玹失笑,眉眼永遠清俊舒朗:「那朕換個問法,用你文人的懷疑眼光,是如何懷疑朕的呢?」

白檀藏在袖中的手指搓了搓,緩緩道:「那我就斗膽揣測一下,這些年司馬瑨雖然有戰功,可秉性暴戾,對您的皇位絕對沒有威脅。可郗清給他牽了我這條線之後,您便開始意識到他的威脅了。若他有了我手底下這些學生們的關系,將來就有可能有了半壁朝堂的關系。所以您給了我一份密旨,說要傳位於他,而後再將這消息泄露給了東海王與新安王。這二人一個為了遮掩自己參與叛亂的舊賬,一個為了爭奪皇位都會對我下手,所以才有了當初樂游苑內的刺殺。而我,因為對您的信任與敬仰,成為了牽制司馬瑨最好的人選。」

她頓了頓,眼光暗了下去:「王者之道,貴在征服人心。陛下的帝王之術,竟然連我一個女子也算計的如此精確,險些叫我懷疑自己是被司馬瑨利用的棋子,卻原來我是陛下的一顆棋子。」

司馬玹的手松開了她的肩頭,托起她的後頸,迫使她仰起頭來看著自己:「棋子?朕將自己也視作棋子,若無此覺悟,如何能與世家周旋,如何能成為帝王呢?白檀,難道朕不是個好皇帝么?」

白檀怔了怔:「陛下也許是個好皇帝,平衡門閥權勢,多年無大戰事,這十幾年來百姓們生活安定……但是做得好,也不能遮掩犯過的錯。」

「……」司馬玹驟然松了手,白檀失重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

司馬玹看著她,又走過來扶住她,即使是此刻,他的眼中也依舊蘊著淺淺的溫情:「朕曾有雄心壯志,為何會變成這樣?」

白檀酸澀:「大概人心本就是會變的吧?」

「但這心對你始終沒有變過,至少朕對你是真心喜歡的。」

白檀一點一點撥開他的手指:「陛下若真喜歡我,怎么會任由我在東山十年不聞不問?若真喜歡我,怎么會任由我與司馬瑨私奔去吳郡而不阻攔?陛下喜歡的,約莫是我曾經仰慕你的模樣。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我阿姊,你喜歡的只有權勢。」

司馬玹收攏了手,將她緊緊按入懷里,聲音從她頭頂傳過來:「是你不明白罷了。」

「轟」的一聲巨響,白檀一愣,身上驟然一松,司馬玹已快步出了殿門。

她起身揉著肩膀跟出去,就見宮城外的半邊天都亮堂堂的,往前走了幾步,眯起眼細細觀望,那竟然是火光,熊熊燃燒之中夾帶著濃黑的煙霧升騰起來,順風還送來了哭喊和嘶叫。

「來人!」司馬玹高聲喚了一聲,立即有內侍忙不迭跑上了台階:「陛下有何吩咐?」

「去看看那是怎么回事。」

內侍們還沒邁腳,高平匆匆趕來了,他不便在後宮行走,遠遠站定向司馬玹抱拳:「陛下,都中有人縱火鬧事,已派人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