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稟報完就迅速離去了,喊殺聲還在持續。白檀一直扶著廊柱站著,仔細聽著那邊的動靜,竟然有越來越猛烈的架勢。西籬門距離東山很遠,尚且能聽到這樣的聲勢,看來攻勢很猛。
她看了看身後的司馬瑨,天色昏暗,他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院門忽然又開了,白檀轉頭看去,門口立著個渾身罩在披風里的人影,嬌小的很,顯然是個女子,待她揭了帷帽,才看出那是謝如蕎。
白檀連忙叫侍衛放行。
「謝女郎怎么會來?」
謝如蕎匆匆走進來,顧不得一身的雨水,小心地向司馬瑨見了禮,這才道:「有些事想求白女郎。」
白檀抬手,請她進書房說。
謝如蕎經過司馬瑨身邊時又悄悄瞥了他一眼,分外小心的樣子。
進了書房,她便一把握住了白檀的手:「實不相瞞,是家父讓我來的。都中的守軍如今既要防范江邊叛軍,又要抵擋攻城之勢,只怕要抵擋不住了,家父讓我來求女郎幫忙,請凌都王務必出手援都,否則……」
謝太尉還真是用關系,這時候倒舍得放女兒出來見她了。白檀蹙眉:「否則如何?」
「否則只怕要像當初那樣,世家們都得出都避難了。」
「……」白檀沉默了片刻,再開口聲音冷了許多:「各大世家在都中根基深厚,遇事總是躲避怎么行?」
謝如蕎愣了一下:「那……那要是叛軍攻進來怎么辦?」
「百姓們都仰望著世家,世家此時躲避,他們如何還有信心抵抗?倒不如動員全城,齊心協力抗擊叛軍,未必不能抵擋住。」
話音剛落,外面驀然轟的一聲巨響,驚得謝如蕎尖叫了一聲撲在她懷里。
白檀拍了拍她的背,這聲音她聽過,是攻城木撞擊城門的聲音。
她看了看外面灰黑的穹窿,眼下攻勢這么猛烈,便對謝如蕎道:「天黑了,你干脆在我這里住一晚,明日天亮了再回城吧,免得危險。」
謝如蕎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凌都王那里……」
「放心吧,我會去說的。」白檀話剛說完,都城方向又傳來了一聲攻城巨響。
謝如蕎連連點頭,牙關直打顫。
西籬門外的叛軍像是瘋了一樣,從白天到入夜一直都在攻城。
謝如蕎也擔心著謝府安危,毫無困意,白檀只好在書房里陪她說話,外面時不時會有轟隆聲傳來,每到此時謝如蕎的臉就會白一下,許久才緩過來。
無垢坐在旁邊給二人煮茶,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樣子,後來直接就趴著睡著了。
白檀還沒去叫醒她,謝如蕎也開始打瞌睡了。
她將謝如蕎扶去榻上安置了,推醒無垢讓她回房,這才走回房去,司馬瑨還沒睡,坐在床頭沉思不語。
白檀坐在他身邊坐下,好半天他才動了一下,伸手攬住了她:「都在勸我調兵援都,你為何不開口?」
白檀道:「你不是不顧家國百姓的人,本就打算出兵的,只是在等時機罷了。」
司馬瑨低頭在她眉間吻了一下:「還是你懂我。」
「那此時時機到了么?」
「差不多了。」
司馬瑨剛說完,只聽到外面院門被拍得震天響,不一會兒前院又傳來了哭嚎聲。
白檀趕緊起身走出門去,外面天色才剛有些蒙蒙的亮光,雨已經停了。
她走到前院,謝如蕎已經被驚醒了,立在院中,一個謝家的小廝跪在她面前大聲哭喊:「女郎,我們回不了都城了,西籬門被攻破了,叛軍入城了!」
謝如蕎臉上頓時沒了血色,捂著嘴嗚咽了一聲。
白檀也很震驚,西籬門竟然這么快就被攻破了,但她還不至於慌亂,趕緊問了句:「都中情形如何了?」
小廝抽噎著道:「陛下下令所有士族不得離開都城,要同心協力抵抗,還親自披甲坐鎮宮城,都中尚在苦戰,不知道能不能抵擋過去。」
這倒符合司馬玹的作派。白檀走出院門,遠遠望向建康城,城中已有熊熊火光。
這模樣像極了當初他們逃出都城避難時的模樣,這座城永遠這么多災多難。
司馬瑨已經從院中出來,白檀轉頭看向他,他的身上已經換上胡服,提了馬鞭,朝遠處的都城遙遙望了一眼,面無表情。
「庾世道本就是武將出身,調兵遣將自有一套,既然在此時安排襄城郡攻城,料想是打算里應外合,好為他拖住都城兵馬,方便他渡江。」
白檀知道他是要入營去了,攀住他胳膊道:「你一切小心。」
司馬瑨點點頭,忽然將她攬進懷里,低聲道:「此次叛亂還聯結了秦國,處置不當,有可能大晉基業也要傾覆了,無論是司馬玹那邊還是秦國那邊,我都是眼中釘,眼下都城已經這般,你最好還是出都去避一避。」
白檀摟住他,仰起臉來笑了笑:「我可是經歷過一次叛亂的人了,還怕這些?今後你在何處我就在何處。」
司馬瑨攬著她的手緊了緊:「也好,我經營了這么多年,應當不至於護不住你。」
說完松開她,帶著兩個侍衛下山去了。
白檀直到此時才想起來方才是在院門邊,看了一眼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侍衛們,略微尷尬,干咳一聲,一本正經地進了院門,順帶將還在抹淚的謝如蕎扶回書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