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明德銀號(2 / 2)

陳珂嘆氣說:「你以為他缺那一點學費呀,他是沒時間賺錢。他媽媽以前不做事的,現在幫人綉點東西,賺得了多少?一家人都靠他,妹妹還在上學。他上一天學,就少拍一天的戲,算算多少錢?少上學一個月,就能換他爸好幾天的命。」

眾人又不說話了。

陸蔓君聽得心里百味雜陳。王岳才十八歲,剛剛成年。同齡人還在煩惱同桌為什么不跟自己打招呼的雞毛蒜皮事,他已經開始承擔人生的重壓。他的肩膀上承擔了難以想象的壓力啊,要照顧患病的父親,要賺錢,要撐起一個家,還有一群兄弟的夢想。

她也很想有奇跡出現,讓王岳父親的癌症能好起來,讓他不至於承受這么多東西。

可惜,現實生活里哪有奇跡啊。

一碗米飯,一粒葯,一針血,全是錢。霍振佳和王爸爸,都得了癌症。在災病面前,似乎人人平等。但仔細想想,平等嗎?

她有點感慨,聽見陳珂說:「哎,放心啦!你兒子的唱片馬上紅遍亞洲,到時他賺了大錢,又能繼續上學啦!」

她被逗笑了:「是啊,就指望你了,還吃!趕緊去練歌!」

後來吃飯時,聽見羅薇說起王岳,兩人一起拍了一支廣告:「他最近在炒股呢。」

陸蔓君一聽就覺得不太妙,「你為什么讓他炒股啊?他本來就缺錢,小心連家底都賠進去了。」

羅薇說:「是他急著賺錢,一直問我怎么炒股票,你讓我怎么說。不過你還別說,他可真有本事啊,才進去沒多久,才幾個月時間,翻了一倍。真是神了。」

陸蔓君總覺得風險太高,誰知道股災什么時候來啊。「我得勸勸他。」

「你別多管閑事啦!他肯定不會全副身家進去,多少留點在銀行啊,又不是傻子。」羅薇拍拍她的肩膀,「他這么大個人了,肯定知道。」又朝她擠眉弄眼:「再說,他喜歡你,你又對他這么好,小心他又誤會了。」

陸蔓君琢磨著,如果她現在跑去跟王岳說,可能會有股災,勸他別炒股,王岳估計會把她當成瘋子。所以她只跟王岳說,勸他別把雞蛋都放著一個籃子里。

王岳說:「嗯,我一半存銀行,一半放股市,應該沒什么問題。」

今年年底,《人鬼》歷經艱辛,終於殺青。

殺青酒時,何子雲說:「我都怕你精神出問題了,每天這么切換來切換去的。」

陸蔓君說:「再不拍完,我真是要神經病了。」

這估計是她拍得時間最長的電影了,光是補拍一些鏡頭,就用了一個月。演神棍萬盈盈時,鏡頭很快就通過了。但是拍萬映紅就不太容易,一個鏡頭磨幾十遍是常有的事,磨到最後,腦子都疼。這是她拍過最苦的一部戲。

近期,約翰遜簽署《民權法案》,在反黑人歧視上有了巨大突破。新聞里繼續報道美國與越南戰爭,英國拒絕出兵支持。

陸蔓君每次聽新聞,聽見這些歷史,感覺自己在見證著歷史,心情都很是震撼。

而本港「廉租房計劃」終於有了曙光,政府於大坑西街與南昌街交界興建的七座徙置大廈落成,收容難民。看報紙上說,水電廚房衛生間齊全,每月租金僅14元。而且免費供應膳食,有魚有肉。

這些事情似乎離她很遠,但是一打開電視機,打開收音機,打開報紙,她又感覺這些事情,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

轉眼間,又是新的一年。

這天,陸蔓君回家時,下車從路邊一個賣花的攤子買姜花。

攤主大嬸跟邊上的人聊天:「我個仔成日吵著要看《大富之家》,看完又看!前幾天啊,花了好幾塊錢,買什么簽名海報!怎么說都不聽!」

陸蔓君把帽檐壓低了些,放下兩塊錢,拿了花就走了。

准備上車時,看見一個大嬸回頭招手,後面跟著一群老人家,為首的女人急得一跺腳:「阿伯,你們走快點!我聽說明德銀號不行了,再晚點,銀行的錢被人拿光了!你那棺材本真是凍過水了(要沒了)!」

陸蔓君還在看,梁超美喊她:「快點上車,等會警察來抄牌了!」

「嗯。」她抬步上車,車子發動,朝著上環方向行駛去。

1965年1月26日,明德銀號發生擠提。數以百計的人們擠在銀號門口,堵得水泄不通。他們手里瘋狂地揚著小本子,眼里盡是紅血絲:「給錢!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