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叄回(2 / 2)

沖喜 陳佳杏 2171 字 2020-11-10

「夫君,」容歆綠見他醒了,立刻上前關切的問:「你還難受嗎?想不想吃點什么?要不要喝水?」

「呀?」容歆綠的娘親容林氏見女兒這樣,忍不住捂著嘴偷笑。

「娘啊,你笑什么?」容歆綠見她娘這樣,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對弟弟也是這樣關心的,好不好?」

容林氏上前狠狠戳了她的額頭,「翻什么白眼吶?本來眼睛就沒別人的漂亮,再白就不能看了!」

母女倆的對話毫不客氣,但她們如此熟稔的態度,也只有最親密的人才可以這樣吧。

景亦文也忍不住微微彎起了嘴角。

「阿文吶,我是容歆綠的娘,」容林氏倒是沒有把景亦文當外人,「也就是你的岳母,你就在岳母家安心住著,你的病完全沒問題,娘保管把你養的白白胖胖的回去。」

容歆綠三朝回門的時候,景亦文因大病還未愈,當時只有容歆綠一人回來了,所以這樁親事,從下庚帖到成完親快一個半月之後,這才是丈母娘和女婿的第一次見面!!!

景亦文知道自己要叫娘,或者母親也行,可是那個字在他嘴里轉了好幾圈,就是吐不出來。讓他喚一位完全陌生的婦人做娘,他真的做不到啊!

容林氏看出他的為難,笑笑道:「讓囡囡陪著你,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說完,在容歆綠的肩頭拍了拍,出去了。

「這是……你家嗎?」景亦文問。

容歆綠點點頭,從桌邊拿起水杯,遞到他嘴邊,說:「來,喝點水。」然後不待他繼續問,便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昨日你昏睡過去後,大管家忽然急匆匆的跑來,說是揚州城也發現瘟疫,衙役帶了人各家各戶挨個搜,讓我帶你去庄子上避避。後來我想,去庄子上,萬一他們也跟著找過來呢?於是便跟管家說不如去我家,地方遠一些,但鄉下地方,他們絕對想不到的。管家跟老太爺知會一聲,也同意了。便讓我們輕車簡從地先來了,他們會在今日把你要用的東西送來到。」

「如此……冒然的到這里來,不妥吧!」景亦文有些擔憂的說:「再說我還病著。」

「就是因為你這個病。」容歆綠把靠墊放到床上,把他扶著坐起來,「隔壁林家村有個大夫,祖上有治療水痘的秘方,我和我二弟就是他給治好的。他這人有個怪癖,從不到方圓二十里地外的地方去,所以只好把你接過來,再說有我娘和我一起照顧你,你就放心吧!」

兩人正說著話,房門被篤篤敲了兩下,另有一道陌生的男聲響起,「囡囡,林大夫來了,我們可以進去嗎?」

容歆綠去開了門,「爹,林大夫早!」

進來兩名男人,年紀都在三十五歲上下,走在前頭的男人,便是容歆綠的爹容文思。

他看見自家女兒後,神色有些訕訕的,似是不太好意思的樣子,倒是那林大夫,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須,說:「丫頭,好久不見你了,出遠門了?」

容歆綠是作為沖喜娘子出嫁的,這算不得什么好事,是以容家也並未聲張,連本村好多人都不知道她的親事,更別說隔壁村的了。

「不是呢,林大夫,我成親了。您快來看看我夫君吧,他也出水痘呢!」

「哦?」林大夫似是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他慢慢收斂了笑容,瞥了瞥景亦文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說:「成親了?這下我家小子……罷罷罷,我看看病人吧!」

林大夫後面的說話,聲音有些小,容歆綠和容文思都沒有聽見,只有離他最近的景亦文注意到了,不禁暗想:他這樣說,是什么意思?

林大夫看病不喜有人杵在一旁。容歆綠給他搬了張椅子放到床邊,便和容文思出去了。

剛走出門外,容文思便道:「我……我去看看你娘做好早飯沒。」

「爹,」容歆綠叫住他,有些無奈的說:「你是想一輩子都這樣躲著我嗎?」

「不是,我……不是……」容文思忽然有些語無倫次,他覺得無顏面對女兒。

容歆綠會去當沖喜娘子,全是自己一時沖動造成的。

那日他帶著妻子去城里趕集,卻碰上幾個流氓,想要調戲容林氏,他一氣之下,和對方動起手來,沒留神把人打成重傷,後面才知道,被打傷的人是個小地主的兒子,頗有點權勢,這下揪住容文思不放,非要巨額賠償,否則就報官。

容家正為難之時,景家出面,不但把一切麻煩都解決了,還把容家的兩個小子送去了青松書院。

有了解內情的人,都說容歆綠嫁的好,連容林氏也覺得女兒嫁的不錯,她對沖喜倒是沒多大意見。她覺得,大戶人家的孩子,便是生病,也有錢請那些最好的大夫給瞧病,再說了,都好吃好喝的供著,又能病到哪里去呢?而且女兒往後都有丫鬟伺候著,不用像自己這樣,從天還未亮便要忙活一大家子的口糧,家里地頭的活計,一直到月上樹梢,才能歇息。

太累了,她不想女兒和她一樣累。

容文思是打聽過景家三少的情況,才同意把女兒嫁過去的,可即便這樣,再看到容歆綠時,他總是覺得虧欠了她。

「爹,你別這樣,我在景家挺好的,三少爺他也挺好的。」

「囡囡……」容文思輕輕地叫了女兒一聲,便有些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他拉起容歆綠的手,傷口已經差不多痊愈了,只是幾道暗褐色的痂,看上去有些嚇人,「很疼吧?」

「沒事的,只是被打了手心。大戶人家規矩多,這下挨了罰,便會記住,下次不會再犯了。」

「這次在家多住幾天,一會兒爹上山給你挖筍去。」

屋子里,林大夫坐在床邊,伸出兩指搭在景亦文的手腕上。他閉著眼睛,捻著胡須,專心致志地聽著脈搏。

過了一會兒,他起身靠近景亦文,查驗他身上的紅疹,又問了他幾個問題,隨即開了方子,「一會兒讓丫頭去抓葯,三碗水煎成一碗服下,過三日我再來看你。」

「大夫,」景亦文見他如此篤定的樣子,忍不住出聲,有些遲疑地問:「我這病,還有得治嗎?」

林大夫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自然,待紅疹變成水痘消去後,好生調理,不出一年,必然身體康健。」

「真的是水痘?不是……不是疫症?」

「疫症?」林大夫捋了捋胡須,笑道:「若是疫症你現在還能在這躺著嗎?淮北那疫症可是真真凶險。」

聽見他這樣說,景亦文心中大石轟然落地,整個人好像都輕松起來。

林大夫收拾好出診包袱,正要出門時又轉身道:「年紀小小還是不要思慮過重,以後長大了,有你煩的時候!」

景亦文靜靜的靠坐在床頭,目送林大夫慢慢地走出房門,霎時他整個人沐浴在清早初升的晨光中。

暖橙色的陽光,是那樣的耀眼,就像他剛帶給自己的希望。

景亦文恍然覺得自己,彷佛再世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