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干什么?
宴文柏喉頭動了動,有點臊。感覺顧雪儀的手勢跟逗狗似的。
但外人當前……
宴文柏當然不想被江越看了笑話。
所以他還是挪了挪身體,朝顧雪儀坐得更近了一點。
宴文柏剛做完這一系列動作,顧雪儀就微微側過了身子,手搭上了他的額頭。
她剛吃過草莓,手指還是微涼的。
宴文柏的額頭卻是溫熱的。
一觸上去,宴文柏的身體就顫了顫,連帶心臟好像也跟著顫了顫。
顧雪儀並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細枝末節,她飛快地揭開了宴文柏額上的帶子,指尖輕點在了那道泛白的傷口痕跡上。
「江先生,這就是你弟弟造成的。」顧雪儀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輕點在上面,她的口吻緊跟著一沉,帶上了一點怒意:「怎么?只許你江家的人欺負我宴家的人嗎?」
宴文柏根本就沒注意聽顧雪儀都說了些什么。
他渾身上下都緊綳了起來。
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的生命里,還從來沒有一個女性扮演過這樣親近的角色……
宴文柏的目光閃了閃。
顧雪儀此刻的樣子,就像是他小時候曾經看過無數次的,家長帶著自家小孩兒,去給小孩兒出頭的畫面……
想到這里,宴文柏心底不由又有些發燒。
她是認真地在和江二說話,他卻在心猿意馬……
這頭江越也看見了宴文柏額上的一點傷痕。
要他說,這傷並不重。
但顧雪儀面含慍怒,這話,他也就說不出來了。江越就改了個口:「就算是這樣,那也只是小孩子私底下打鬧。何必上升到家長動手的層面?」
江越的秘書在一邊越聽越覺得有點不對味兒。
今天江總上門,不是要給宴家施壓?以試探宴朝嗎?
怎么好像……氣焰慢慢地它就弱下去了?
再開口,怎么就帶著點熊家長狡辯的口氣了?
顧雪儀嗤笑了一聲。
從進門,江越還沒看見她笑過。但她乍一笑起來,就仿佛霜雪初融後綻開的第一朵花,驚艷又奪目。
「這依舊只是私底下的矛盾。我為了宴文柏打了江靖,江先生要不服氣,也可以為了江靖反過來打我……」
「難道不是江先生先將事情扯到江家與宴家的糾紛上的嗎?」顧雪儀口吻凌厲,驟然收住了笑意。
江越捏了捏指尖。
艹。
也沒人和他說過,這宴太太是個變臉的好手啊!情緒一張一弛,很會拿捏啊!
這么一套下來,讓他這個上門找麻煩的,反倒無話可說了。
「擇日不如撞日。江先生要在今天為江靖出氣,和我打一架,也是可行的。」
江越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女人向他約架。
這個女人還是顧雪儀,宴朝的太太。
江越想也不想就搖了頭:「我不打女人。」
說完,江越又覺得這話好像很容易招惹對方不快,馬上又改了個口:「不和女人打架……」
等他再看向顧雪儀,顧雪儀臉上已經不見一絲笑意了。
江越心下感嘆,這才又道:「這件事……既然是江靖引起的,那就算了吧。」
「算了?」顧雪儀掀了掀眼皮:「江先生以為我宴家的門,隨隨便便就能踩嗎?」
江越心下覺得有點好笑。
顧雪儀還想和他算這筆賬嗎?她就不怕……算了。好像從他踏進門,她就真的沒怕過他。
江越也不由有些佩服顧雪儀。
宴朝是宴家的主心骨,他沒了,沒想到顧雪儀反而撐起來了。真的冷靜沉著也好,還是外強中干也好,至少看著的確壓住了場子。換別人在這樣的情景下,恐怕早就慌亂不知所措了……更別說還在他江越面前,反將一軍了。
「那宴太太的意思是……」
宴文柏看著江越,頓時覺得他的頭上升起了一個紅字的大字——危。
但很顯然,江越本人,對此一無所知。
顧雪儀站起了身。
宴文柏的呼吸頓時都變慢了。
皮帶抽人。
太損江越的面子。
個中尺度很重要。
顧雪儀漫不經心地想著,然後攥緊了手指,握成拳。
她一只手揪住了江越的西裝領口。
秘書當場驚呆了。
這這這是要干什么?
江總都放她一馬了,不打女人。難不成她還想打江總?
江越注意到了顧雪儀的動作,但他笑了下,沒有別的動作。
她倒是很護著宴家。
女孩子,花拳綉腿,沒什么力氣。揍一拳倒也沒什么。也的確是他想要先以勢壓人……讓她揍一拳那就揍……
「嘭」。
顧雪儀左手拽住領口猛地一拉,隨即一拳打在了江越的臉上。
艹!
疼!
是真他媽疼啊!
江越懵了一秒。
破天荒好多年沒讓人揪過領子的江越,今天還嘗到了女孩子的拳頭,究竟有他媽多硬……
秘書連忙上去扶住了江越。
江越還有點沒能回過神。
而這頭顧雪儀微微皺起,低頭輕輕揉了揉自己泛紅的指骨,說:「好了,江先生可以走了。」
江越張了張嘴,總覺得自己得說點什么,但等真張了口,卻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江總,江總沒事吧?」秘書著急壞了。
江越推開了秘書:「沒事。」
他用舌尖輕輕頂了頂臉頰,想說「一點小傷」,但舌頭剛一頂上去……艹。怎么他媽的更疼了?
江越只好把話咽了回去。
「現在……扯平了。」江越還是綳住了紳士風度,等說完這句話,他接下來的話一下就順暢多了。
「宴總如今人不在京市,如果宴太太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也可以來找我。」
「宴家家大業大,有得力的干將,有親朋眾多……不勞江先生。」顧雪儀淡淡道。
江越忍不住嘆氣。
還真是一點東西都不肯透漏,一點也不肯示弱。
「那江某就先告辭了。」江越轉頭朝外走。
等走到一半,顧雪儀出聲叫住了他:「把那碟新洗出來的草莓,給江先生帶上。不能讓江先生白跑一趟。」
呆立中的女佣醒了神,連忙用一個東西裝好,遞給了顧雪儀。
秘書臉色已經臭得要命了。但江總都沒發作,自然也輪不到他發作。
顧雪儀走到江越面前,將餐盒放到了他的手中:「江先生慢走。」
禮儀無可挑剔。
不是說沒給他准備下午茶嗎?
怎么又給他了?
江越一時也不知道她是在諷刺他,還是真心實意要讓他帶個「伴手禮」回去……
江越抓著餐盒,就這么一路走了出去,回到了車內。
「這個宴太太……」秘書起了個頭,但突然又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顧雪儀。
你說她無禮吧?她偏偏舉止優雅,口吻禮貌,臨了還讓他們帶份水果走。雖然這水果不是什么昂貴東西。
你要說她有禮貌吧?揪著江總脖子就往臉上招呼。誰家太太敢這么干啊?
江越沒出聲。
他低頭翻開了餐盒的蓋子。
里面的草莓還帶著水珠,草莓尖尤其的紅,看著很是誘人。
江越揀了一個放嘴里。
艹。
還挺甜。
這宴太太不僅會拿捏情緒,松弛有度,還會軟硬兼施,打一棒子給一顆糖吃啊!
江越腦中回閃過,顧雪儀將餐盒放到他手中的畫面……
她微微抿緊的唇比這盒子里的草莓還要好看。
江越心底一時有了點異樣的感覺。
江越要是早見到幾天前宴文柏挨打的全過程,他就會知道,顧雪儀打完棒子給的這顆「糖」,可並不止是他拿到了。
他並不是那個特殊的人。
「回公司。」江越說。
秘書應了聲。
但很快江越就會知道,自己這個想當然的決定有多失誤了。
在江越踏足江氏大樓的十分鍾後。
江氏職員滿面驚恐:「江、江總的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