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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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宴朝在國外的時候, 很少與陳於瑾聯系。

因為聯系, 就必然會有痕跡。

更何況宴朝清楚宴氏的能力, 也清楚在宴氏工作的陳於瑾的能力。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

他不會每一件小事, 都親力親為地去留意。

顧雪儀的事, 就是這樣一件小事。

然後宴朝就收獲了一則全然看不懂的新聞, 哦,還有上次那個仍舊不知道名字的小明星。

宴朝面無表情地翻動了一頁。

緊挨著新聞文字說明的,是一張配圖。宴朝一眼就認出了背景, 似乎是在京市有些名氣的思麗卡酒店。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中, 顧雪儀和江越並肩而行, 陳於瑾落後半步,還替顧雪儀拎了下裙擺。

宴朝:「……」

陳於瑾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狗腿了?

江越還敢和顧雪儀出現在同一場合?

宴朝有種, 恍惚之間, 仿佛世界變了模樣的錯覺。

「大、大哥, 你生氣了?」宴文姝怯聲道。

他們所有人對宴朝的敬畏, 都已經刻入骨子里了。宴文姝怕得要死,待會兒大嫂出來後, 他們不會吵起來吧?不, 也許不會吵。兩個人都理智得要命, 也許是從此開始了冷戰?

宴文姝腦子里塞滿了對接下來劇情的預測。

宴朝沒出聲。

宴文姝只好壯膽往宴朝那邊挪了挪,說:「大哥你在看什么?」

宴朝這才開了口:「新聞。」

宴文姝偷偷瞄了一眼, 然後就驚住了。

江越!怎么!倒貼她大嫂!

宴文姝一下就急了,連忙說:「嗨呀,這些媒體天天都瞎寫八卦!大哥要不你別看了……大哥你千萬別相信啊。大嫂和江二沒什么的!」

宴文嘉的注意力一下也被拉了過來。

他在心底悄悄罵了句蠢。

這話跟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么區別?

宴文嘉這才挪動步子,往宴朝的方向靠近了一點,說:「啊,上個月營銷號還寫我搞基,就沒什么是他們不能編的。」

宴朝:「嗯,你搞基不奇怪。」

宴文嘉:「……」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所有人都拿不准宴朝是信了還是沒信,他們忍不住頻頻抬頭往樓上望去,心底又焦灼又有點說不出的不高興。

怎么還在開小課?

還開!

宴文宏有什么值得開小課的?

這時候手下進來了,問:「老大,咱們帶回來的東西怎么辦?」

宴朝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三樓有個空置的房間。放那兒吧。」

一直又害怕又尷尬的女佣,急急忙忙地開了口:「先生!您說的是那個靠走廊盡頭的房間嗎?」

「嗯。」

「那個房間,太太現在當書房了。」

宴朝:「……」

他沒想到自己幾個月沒回來,連雜物間都被征用了。

「放影音室。」宴朝改口。

「是。」手下立刻挨個拎著上了樓。

宴文姝悄悄瞧了一眼,全都是袋,大箱子,也不知道怎么帶回來的……

「太太平時都看書?」宴朝問。

女佣點了下頭說:「您走之後,太太就愛上看書了。」

手下在一邊犯嘀咕,心說這話怎么聽著那么不對味兒,跟老大死了似的。

女佣說著,還指了指茶幾上一個小木托盤:「喏,這是昨天太太看的書,還沒收起來呢。」

宴朝順著看過去。

《農業種植大全》

宴朝:「……」

他忍不住又一次懷疑,也許自己真的走錯了地方。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個酷愛買包買高檔奢侈品,總將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的顧雪儀,同這本書聯系起來。

一旁的宴文嘉也看見了那本書。

他倒是陡然充滿怨氣地道:「大嫂都准備好離婚後要去種地養活自己了?」

宴文姝和宴文柏一下被驚住了。

宴文姝:「大嫂要離婚?」

宴文柏:「大嫂要種地?」

宴朝:「……」

以前他就覺得老東西生的幾個孩子,除了他,都不太聰明。

現在一看,豈止不太聰明。

「她有錢。」宴朝說。

他們之間雖然沒有感情可言,但他也從來沒虧待過她。

宴文嘉怒不可遏,怒上心頭,狗膽包天,他冷嗤一聲,又譏諷又刻薄地說:「哦,有錢花就算是好了嗎?」

宴文姝驚呆了。

她再也不罵宴文嘉是狗比了。

宴文嘉竟然敢嗆大哥!

還是比狗比強的。

「好不好由她說了算。」宴朝抬眸看了宴文嘉一眼:「不由你說了算。」

宴朝的語氣也並沒有什么變化,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眉眼疏淡平和,一絲凌厲之色都沒有。但宴文嘉滿腹的話,一下全被噎了回去。

無形氣場之下,他再也開不了口了。

……

三樓的書房里。

宴文宏一氣說完,房間里卻是安靜的。

顧雪儀並沒有立刻回應他。

宴文宏一顆心頓時深深地墜了下去。

「你覺得我沒救了嗎?」宴文宏低聲問。

她之所以晾著宴朝,是為了留出充足的時間,徹底和他劃清界限嗎?

「你還小,還沒有殺人放火,當然是有救的。」顧雪儀看了看他的模樣,少年額前的碎發被薄薄的汗水濕透了。

「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而不是一時沖動立下誓言。人可能欺騙別人一時,但欺騙不了自己一世。」

「不是沖動。」宴文宏搖了搖頭。

顧雪儀抬起手,將牆上的溫控調低了一點。

宴文宏咬了咬唇,說:「我的撫養權歸屬宴家,並不歸屬胡雨欣。我不需要胡家了。我選了更好的學校,我會慢慢變得正常……」

獵人之所以拿起槍,是為了生存。

他有了更溫暖的巢穴,就不需要再豎起渾身的刺了。如果……如果她還肯管他的話。就像第一次叫住他,讓女佣給他端來牛奶一樣,依然管著他。

「大嫂,你相信我。」宴文宏黑白分明的眼珠,仿佛泡在了一汪水里,顯得更加剔透分明。

他滿頭大汗,突然跪了下來。然後抬起頭沖顧雪儀笑了笑,笑到一半,又意識到這個時候似乎不該笑,於是他露出了一點哭喪的表情。

顧雪儀這才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了手:「好了,起來吧。」

宴文宏問:「你原諒我了嗎?」

顧雪儀心下覺得好笑。

他善於將自己偽裝得乖巧弱小,以此為武器,無意識地給別人挖坑。哪怕到這一刻,他都還是這樣。

顧雪儀也明白,一時間他是糾正不了的。

甚至有可能,這輩子都糾正不了了……

就像那個女孩子說的那樣,有些傷痕是無法痊愈的。

「靠著乖巧、示弱,是能得到別人一定程度上的關心和喜愛。但真正喜歡和關心你的人,並不會因為你變得獨立、強大甚至偶爾的出格,而厭惡你、放棄你。別再嘗試用傷害自己的辦法,去獲得別人的愛意了。如果只有這樣,對方才肯對你垂憐,對方也不值得你去索求。」

顧雪儀試圖扳正他的行事邏輯。

宴文宏將手指攥得更緊了。

掌心刺痛,可是他在這樣的疼痛下,卻只感覺到了快樂。

所以,她的意思就是,從一開始,她讓女佣拿牛奶給他開始,她的關心就不是因為他的乖巧示弱。

所以哪怕他現在變了,她也不會厭棄他,放棄他對嗎?

只要他不做壞事,不殺人放火,只要他在一點點變好。

宴文宏眼底淚光閃爍,他又咧嘴笑了起來:「大嫂說得對,我知道了,我以後都聽大嫂的。」

就像胡雨欣那樣的。

不配再讓他去苦苦索求了。

宴文宏緩緩站了起來。

「我會繼續監控曾經聽過我演講的那些同學,不會讓他們出事的……我以後不會再說那樣的話了。我會用別的辦法去幫助他們。如果解決不了的話……」

「適當的時候,求助於大人。」顧雪儀說。

宴文宏感覺到整個人都被裹進了一團棉花。

溫暖又柔軟。

他開心地點了點頭:「嗯!」

對啊。

他也有可以求助的對象了,他可以將處理不了的事,交給她……

宴文宏想著想著,忍不住低下頭,甜甜地笑了起來。

顧雪儀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都該到吃飯的時候了。

「下樓吧。」

「嗯!」

客廳里尷尬又凝滯的氣氛,終於被一陣腳步聲打破了。

幾乎所有人都齊齊轉頭,朝樓梯的方向看了過去。

顧雪儀走在前,宴文宏走在後。

等下了樓,快要接近沙發區域的時候,宴朝也才轉頭看了過去。

比視頻中的模樣,要來得更加清晰。

她穿著一條奶紫色的圓領裙,裙擺及膝,露出一截白皙筆直的小腿。外面罩著一件乳白色的針織外套,顏色溫柔大方。更顯得她氣質干凈。

她將長發盤起,脖頸上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有耳邊墜下兩顆紫色寶石,因為耳線長長的關系,隨著她邁動步伐,紫色寶石就會輕輕親吻她的臉頰。

一下將人的視線,挪到了她漂亮的下頜線條上。

比視頻中的模樣,還要來得美麗且氣質出眾。

那是他見過的所有女性,都無法復制的一種美。

她很快在宴朝面前站定,淡淡叫了聲:「宴總。」

自有一股冷淡風情,又有著說不出的氣場驚人,仿佛有什么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一抬眸,一抿唇,就已經不動聲色壓住了人。

仿佛另一個他。

宴朝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宴太太。」

她不是顧雪儀。

她一定不是顧雪儀。

宴文姝在旁邊聽得眼皮直跳。

好客氣冷漠的稱呼!

大哥大嫂果然沒有愛!

不對,我們好像老早就知道了?

宴文姝一愣。

好像全世界都快知道,宴家上下和宴太太不合了?

這時候宴文宏才出聲叫了句:「大哥。」

宴朝掃了他一眼。

宴文宏低著頭,倒是不如從前擺出的模樣乖巧。不過也無所謂。宴朝從來就知道,這個弟弟生有反骨,骨子里就沒什么順從心。

宴朝抬眸看了一眼樓上的方向,問顧雪儀:「你拿了一個房間作書房?」

顧雪儀點頭:「嗯。」她反問了一句:「不行嗎?」

「行。」宴朝點了下頭。

手下在一旁笑了笑說:「就是咱們帶回來的東西,差點沒地兒放。」

顧雪儀轉頭看了過去:「帶了東西?」

「對。」手下笑著舉起手,和顧雪儀打了個招呼:「太太好。」

宴文嘉等人也才多看了他們幾眼。

這些手下過去並不跟著宴朝,他們常年駐扎在國外,宴文嘉幾人這也是頭一回見。

顧雪儀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不等宴朝再開口,顧雪儀問女佣:「飯菜准備好了嗎?」

女佣尷尬了一瞬,連忙答道:「太太,飯菜已經准備好了。」自從顧雪儀變了個人之後,宴家用餐的時間就比較固定了。

女佣說著,小心地看了看宴朝的方向:「但是……但是沒有先生的。」

宴朝:「……」

「先一起吃飯吧。」顧雪儀說著還看了看那些手下:「你們也一起吧。」

手下頓了頓:「啊?」

他們早設想過宴太太是什么樣的,或高傲或嬌俏,但都沒想到會是眼前這樣的大美人。他們本能地有點局促,干巴巴地說了句:「那、那飯不夠吃的吧。」

連老大的份兒都沒有呢。

「沒關系,廚房還會接著再做,先吃,時間不早了。」顧雪儀說。

「那、那……」手下們紛紛扭頭去看宴朝。

宴朝有點想笑。

他還沒弄明白自己怎么就綠了,顧雪儀倒是先將他連同他的手下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宴朝應聲:「好。就按照太太說的做。」

「就委屈你們在客廳用餐了。」顧雪儀頓了頓,說:「辛苦你們護衛著宴總歸來。」

手下們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辛苦。」「對,應該的嘛。」「您看,哪里的話!」

話說完,手下們也忍不住嘀咕。

太太不知道老大有多厲害嗎?

太太以為老大在外面逃命嗎?

啊,太太真關心老大啊!

手下們不由紛紛朝宴朝投去了歆羨的目光。

也就是這時候,宴朝的弟弟妹妹們才突然想起來,啊,是哦,大哥好像是死里逃生哦!

「大哥沒受傷?」宴文姝連忙問。

宴文嘉:「原來大哥還活著。」

宴朝:……

行了吧。

倒也不必裝得如此關心。

宴朝看了眼顧雪儀。

她剛才那番話,也未必真是關心他,倒更像是出自於一種滴水不漏的禮貌。

「吃飯吧。」宴朝說。

眾人這才往餐廳走,女佣們則相繼將飯菜和酒水端上了桌。

宴朝帶回來的手下,單獨在客廳落座,反倒松了口氣。宴太太肯留他們吃飯,就說明沒拿他們當外人。他們單獨坐一塊兒,倒也更放松!

他們在國外待久了,打交道的都是什么雇佣兵、恐怖組織。

那吃飯叫一個吃沒吃相!

要真在宴太太面前,他們還不敢那么放肆。

一時間,餐廳外浮動著愉快的空氣。

而餐廳內氣氛卻是有一絲尷尬。

他們從來沒有這樣整齊地和宴朝坐在一張桌上過。

本來前一天才剛一起吃了頓飯,他們慢慢適應了那種無限接近於家的氛圍,覺得和顧雪儀坐在一塊兒吃飯也挺好的。

第二天就多了個大哥。

氣氛一下就壓抑了。

他們只好努力控制住目光,不往宴朝的方向看過去,而是看向了顧雪儀。

顧雪儀仿佛什么感覺也沒有,已經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他們這才覺得得到了一點放松,也跟著拿起了筷子。

「這道菜味道不錯。」顧雪儀說。

宴文嘉當先伸出了筷子。

其他人也跟著伸出了筷子:「我試試。」

宴家的飯桌上是很少會開口說話的,宴朝不是多話的人,也並不喜歡和他們說話。

他以為顧雪儀也是這樣的。

但是……他好像將她想得太簡單了。

宴朝淡淡掃了顧雪儀一眼。

覺得這一桌子上坐著的宴家人,除他以外,全都成了跟在顧雪儀身後的小鷹似的,顧雪儀一開口,他們就跟著跑。

有點滑稽,不過也多了一點奇怪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