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花開彼岸天(上)(2 / 2)

將夜 貓膩 1658 字 2020-11-10

「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小時候你是抱過我的,你也抱過我弟弟的,你見過我母親,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弟弟皇位旁落,忍心看著我母親在冥界幽泉之中,滿懷不甘悲愴?」

大唐無所謂奪嫡,由誰繼位全在皇帝陛下一念之間一言之間,那位看似懦弱實則清醒無比的皇帝陛下,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兒女做出任何有傷國體,超出他忍耐限度的爭斗,但他卻想看看究竟誰表現的更加優秀。

這個世間,那些史上,極少出現像大唐皇室這般透明而開放的例子,但李漁今日在湖畔對朝小樹說的這番話,依然顯得太過開誠布公,甚至有些赤裸裸,極不符合尋常人對此類宮廷陰謀的想像。

朝小樹沉默了很長時間,看著她和聲說道:「公主殿下和您母親真的很像,英慧無比,知道對我這種江湖粗人任何試探利誘都沒有意義,反而用江湖口吻比較合適,然而這終究是聖心獨斷之事,我只是大唐這片海里的一條小魚,縱使有幸化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朝叔叔太過自謙,要知道這些年來,我從未見過父皇這樣相信一個人……而且他把當年驚才絕艷的書院備考生硬生生壓在東城陰溝中不放,一壓便是若干年,我想父皇心中對你肯定覺得極為愧疚。」

李漁堅定地看著他,說道:「最關鍵的是,您身在大唐這片海中,那么即便躍出海面,終究還是會重新落入海里,您總有一天必須選擇向哪邊游動……」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朝小樹笑容一展,英朗逼人,抬臂揮青袖指大湖,說道:「我是一條小魚,但我並不喜歡在池子里呆著,即便是一片像海那般大的池子,終究還是池子,所以如果真的需要我選擇往哪邊游,或者最後我會干脆選擇上岸。」

李漁眉尖微蹙說道:「魚上岸會渴死。」

「但在死之前能呼吸到足夠多的空氣。」朝小樹笑道。

「朝叔叔堅持認為朝堂就是那方池子?可難道您能在天下找到比我大唐更大的池子?」

「江湖雖然小些,但輕松隨意一些,相較之下,我確實寧肯身處江湖之遠,也不願意站在廟堂之上。」

李漁蹙眉看著湖畔的落拓青衫中年書生,忽然發現自己並不是很能理解某些人,嘆道:「江湖險惡並不少。」

朝小樹微微一笑,說道:「但江湖夠遠,所以自由。」

李漁搖了搖頭,說道:「能有怎樣的自由呢?」

朝小樹像看晚輩般疼惜看著她,道:「不選擇的自由。」

……

……

寧缺的手很癢,這是多年習慣養成的癢,已經深入他的骨髓血脈之中,根本無法驅除,只有苦苦忍耐。

安靜無人的御書房中,他從門口走回書桌,從書桌走到書架,又從書架走到門口,藏在袖中的右手不停搓動著手指,卻始終無法止住那股從最深處鑽出來的癢。

看見牆上的名家碑貼癢,看著胡亂擱著的橫店純毫癢,嗅著辰州松墨特有的氣味癢,觸著宣州芽紙的細微皺起更癢,目光落在皇帝老爺子寫的「魚躍此時海」五字時,他更是癢的開始擠眉弄眼,難以自抑。

何以解癢,唯有執筆。

然而在御書房內動御筆續陛下親書,這是很愚蠢的一種選擇,可能會被重責,甚至有可能要領受更嚴重的懲罰,但真的癢啊……當朝小樹在湖畔談論選擇與自由的時候,寧缺也正在經歷這場痛苦的選擇。

「寫了便趕緊撕掉。」

找著好借口中,寧缺快活叫了聲,沖至案前像大口吃肉喝酒的好漢那般化墨捉筆鋪新紙,將心中積了數息的癢盡數化為快意,一揮而就淋漓盡致五個墨字。

「花開彼岸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