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有所思(2 / 2)

將夜 貓膩 1575 字 2020-11-10

她低著頭捧著一碗魚湯,輕輕吹著上面的浮沫和熱氣,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片刻後輕聲問道:「比你平時吃的要差些?」

「荒郊野外,哪里有條件做好吃的。」

寧缺把碗里的湯喝完,開始吃魚肉,含糊不清說道:「我家那個這輩子也沒弄過什么好食材,吃來吃去總是那個味兒,早就膩了。」

莫山山敏銳地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家那個而不是我家那個小侍女,於是愈發沉默,片刻後她堅強地抬起頭來,看著他認真說道:「我會做的越乘越好的。」

喝完魚湯吃完干糧後,寧缺繼續去湖畔那塊石頭上坐著釣魚,手中那根楊柳枝早被湖水泡的發白,而且枝頭沒有鉤也沒有經,除了一些頑皮的小魚偶爾會乘觸上一觸,根本沒有別的魚對此表示出絲毫興趣。

莫山山鋪開書卷,坐在他身旁不遠處開始寫字,天穹上的冬陽散發出的光渾,被大明湖四周的雪峰映入青翠山谷,光線溫暖而又美好:

寧缺釣魚釣的無聊時,偶爾也會離開湖畦那塊大石,來到少女身旁看她書寫,點評幾後自己提筆寫上幾個字,彼此參詳欣賞。

都是書道中人,最為耐得住寂寞,在這無人青翠山谷里,二人寫字賞字看湖賞湖,時光飛逝的緩慢,別無特異之處。

當然絕大多數時間,寧缺還是坐在湖畔釣魚。

青翠山谷外間那道逆自然的大陣已經全部消褪,世間的寒冷空氣與山谷里復生的溫暖春意彼此接觸抵抗,恰好到了春意最濃的時分,湖畔的闊葉林神奇地在極短的時日里生出無數片青葉,於風中招搖十分愜意:

春意濃時好困覺,寧缺握著楊柳枝,不知不覺間便入了夢鄉。

忽然間他猛地驚醒過來,抬頭睜眼望去,卻發現眼前沒有美麗安寧的大明湖,身旁也沒有了莫山山的蹤影,只有一片荒涼。

他再決采到丫荒原之上,那片只出現在他夢中,從乘沒有親眼見過的荒原。

今天的荒原之上沒有滿地屍骸,沒有鮮血浸地的慘景,沒有恐懼看天的人們,沒有神情漠然的屠夫與酒徒,也沒有那個高大的背影。

只有寒冷干燥的空氣,荒蕪黑涼的原野,遠處隱隱傳采黑鴉的鳴叫:

寧缺揉了揉眼睛,往黑鴉鳴叫處望去,卻沒有看到滿天烏翅,只看到三道黑色的煙塵穩定地懸浮在荒原前方,冷漠地看著這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他想起自巳曾經做過的一個夢,旅程里的那個夢,在那個夢里他曾經看過類似的畫面,而當時有人在自己身旁說道:天要黑了。

天要黑了。

看著遠處那三道黑色的煙塵,寧缺忽然覺得身體一陣寒冷,眼睫毛上漸漸凍出了霜,身上的衣衫變得薄脆起采,因為他看清楚了那三道黑暗的煙塵真實的模樣。

那不是煙,而是無數的光線或是光線的碎片,黑色的光線和黑色光線的碎片匯聚在一起,便成了世間最黑暗的煙塵,仿佛能夠吞噬所有別的光線。

因為心頭的恐懼,他下意識里揮了揮手,想用手中的楊柳枝把那三團黑色煙塵抽碎驅散,然而下一刻他發現手中的楊柳枝變成了大黑傘:

大黑傘嘩的一聲撐開,罩住了他的身體工

他頓時覺得安全了很多工

大明湖畔,寧缺正在破境邊緣掙扎。

離大明湖約數十里地之外的那道雪崖上,與寧缺用整個人生為代價進入破境之約的隆慶皇子,也已經踩到了知天命境界的門檻上。

一只腳踩在門檻上,並不穩定,可能前進也可能倒退,就仿佛站在兩個世界的分界線上,或者擁抱昊天神輝,或者墮落沉淪。

隆慶皇子在雪崖上已經靜了坐了很長時間,天棄山里的風雪在他右半邊身體上覆著厚厚的一層,如同鎧甲,左半邊身體在青翠山谷的世界里如同往常,一半積雪一半新,這畫面看看著實有些詭異。

忽然間,他站起身來,平靜撣去身上覆雪,竟是毫不在意脫離悟境之崖,就這樣緩慢走到雪崖下方,捉了一只雪羊。

然後他把這只雪羊放走。

他背對青翠,面朝雪山,若有所思,仿佛有所感應,山谷間的綠意像山藤般在崖壁上蔓延而上,他腳下積雪間青草漸生,有若繁星。

若要脫樊籬,何苦自困於樊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