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後一口氣(2 / 2)

將夜 貓膩 2620 字 2020-11-10

這時候,浩然氣仿佛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此時的絕然心意,緩緩流淌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寂寞了太長時間,當浩然氣流淌起來後,竟是完全無視寧缺的念力,驟然開始加速,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到最後,寧缺腹內那道氣漩竟是開始顫動搖晃起來,近乎瘋狂一般旋轉,平靜的小池驟然狂暴起來,似要卷起風雨。

崖洞里的天地元氣,如同斜風細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襲來,然後以近乎灌注的方式拼命向他的身體里涌入。

寧缺清晰地感覺到了當前的情況,不由生出一絲悸意,心想如果任由如此多的天地元氣灌入體內,最後自己極有可能暴體而亡,就像那些被魔宗挑選為弟子、卻最終慘死在第一關的人們一樣。

有那么一降間,他想要停止腹內氣漩的暴走。

但不知道是他無法停止,還是極度渴望重獲自由的他,想用生命為賭注來承擔這種突發狀況的結果,總之他什么都沒有坐。

感受著天地元氣不停涌入體內,寧缺臉色微白,身體微顫,但他依然堅定地盤膝坐在地面上,不動絲毫。

絕壁間的清風,仿佛感覺到了崖洞里的異狀,呼嘯席卷而至,變成一場挾風帶礫的狂風,穿過崖畔草屋和雨廊直接灌進了洞中。

桑桑扶著洞口的石壁,艱難地穩住身體擔心地望向里面想要大聲把寧缺喊醒,但在如此強勁的山風中,竟是完全張不開嘴。

寧缺閉著眼睛靜坐在洞中,心神全部在體內暴漲的浩然氣上,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衣服飄盪如一面荒野中的戰旗。

山風在崖洞內呼嘯,先前那些被他摔碎的竹椅筆硯的碎片,直接飄了起來,圍著他的身體在空中不停盤旋,偶爾撞到洞壁上變成更細的碎片。

崖洞石壁看上去極為堅硬然而在這番如暴風驟雨般的密集撞擊下,最外面的那層石壁竟是所漸裂開,有很多石屑簌簌落下。

其中一面石壁上,隱約出現了四個字。

山崖絕壁間的天地元氣,隨風入崖洞,不停向寧缺身體里灌注,瞬息間便填滿了他雪山氣海里的所有竅洞,緊接著便向他身體四處涌入,不停地充斥占據,不肯放棄任何一處地方哪怕是最微小的細竅。

寧缺覺得自己的身體鼓脹了起來,仿佛變成充滿酒的皮囊,甚至覺得自己的每根頭發和每根睫毛里都充滿了天地元氣。

腹部里的氣漩變得越來越大邊緣處的速度自然越來越快,甚至隱隱讓他產生了內臟被生生切開的痛楚感覺。

他知道任由這種情況繼續,自己會被不停涌入的天地元氣暴體而亡,但他依然沒有停止,只是默默念著那四個字,不停等待著最後那刻的到來。

就在天地元氣完全充斥他身體每一處,開始要侵伐他真實的身軀時,就在那極短暫的一瞬間,寧缺用強悍的意志,忍著識海震盪所帶來的惡心感,忍著那股並不真實卻異常可怕的痛楚,讓念力落在了體內的氣漩上。

很多年來,他一直不停地冥想,因為他想要修行,無論他能不能修行,他都在冥想培念,睡覺時在冥想,發呆時在冥想,寫字時在冥想,給桑桑煎葯時在冥想,他無時無刻不冥想。

他付出了普通修行者難以承受的毅力和渴望,所以在能夠修行之後,他便擁有了普通修行者難以想像的充沛念力。

所以當天地元氣已經灌入他的識海,壓榨干凈最後一分空間,驅散近乎所有念力時,他依然還能保有最後的清明,最後一絲念力。

當那絲念力落下時,寧缺已然渾渾噩噩的識海里,驟然閃過一道亮光。

那道亮光有若閃電,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他想到了夫子留在崖洞處的那道簡單氣息。

那道簡單氣息,能夠把山崖絕壁間的無數天地元氣盡數召喚而來,然後壓縮凝練成方雨之海,把崖洞隔絕在世界之外。

既然天地元氣能夠壓縮,那么身體內的天地元氣自然也能壓縮。

被囚崖洞的三月時光,變成無數畫面,在他的眼前快速掠過。

崖洞口的禁制,那片狂暴的天地元氣海洋,那本叫做天地氣息本原考的禁書,禁書最後的養氣功法,那本沒有名字的書籍里記載著的書院不器意,無數種天地元氣,這些信息片段不停沖撞組合,解構重生。

原來要自在,便需要自由。

寧缺不再擔心會不會暴體而亡,也不去理會那些眩暈和痛楚,只是平靜內視著體內氣漩,任由它自由的高速旋轉擴張。

最關鍵的那個瞬間到來。磅礴的天地元氣占據了寧缺身體。

這時,一幕奇妙的畫面發生了。

急速擴大,快要突破空間的浩然氣漩,似乎因為擴張到極致的緣故,邊緣的氣息密度變得有些稀薄,雖然很快便會被新涌入的天地元氣補滿,但就在那瞬間,氣漩自身的數量似乎無法抵抗漩心的引力,有了一絲顫抖。

然後氣漩開始收縮!

雖然氣漩開始時收縮的速度非常慢,但加速卻非常快,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竟是收縮到只有最開始面積的一半!

這已經不是收縮,而是坍縮!

在寧缺完全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前一刻還磅礴無比的浩然氣漩,已經全部坍縮進了漩心,變成了一個漆黑的小點!

他身軀里的浩然氣,都隨著氣漩的坍縮再回流,離開每根骨頭,每片指甲,每根頭發、每根睫毛,全部灌注進了那個小點里!

虛無的空間里一片寂滅,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運動。

只有一滴像水般的液體,懸浮在空間的正中央。

那滴液體沒有顏色,晶瑩透明,純凈如水。

寧缺看著那個水滴,心念微動。

透明的水滴忽然開始閃耀出金黃色的光線。

美麗到了極點。每一根光線里都蘊藏著浩然氣,絲絲縷縷在他身體中流淌,如同春風細雨般,滋潤著每一處干涸的土地。

崖洞里回復了寧靜。

再也沒有什么天地元氣的風暴。

自絕壁間席卷而來的山風漸漸停了。

那些竹椅筆硯的碎片落在了地面上。

只有桑桑采來的那束野花,先前被風撕扯成碎片,如今花瓣相對較輕,隨著輕風在寧缺身旁緩緩舞動,就像是無數只蝴蝶。

寧缺緩緩睜開眼睛。

花瓣灑落他一身。

崖洞內一地殘骸。

寧缺摘下身上的花瓣,走到那片外壁酥落的洞壁前。

那片石壁上有四個字,勾畫如劍,盡露不屈驕傲神情。

想來是小師叔當年被囚崖洞時所寫,卻不知為何被石壁遮住了。

寧缺在決定進行這場賭博之前,也說過這四個字。

此時看著洞壁上小師叔留下的四個字,回想起先前自己說出這四個字時的情緒,寧缺終於明白破解崖洞禁制的關鍵是什么。

他一直差的那口氣,不是天地元氣,也不是浩然氣,而是因為對自由的向往從而對這蒼天生出的一口不甘之氣。

他看著石壁上那四個字,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像自己一樣憤怒不甘的小師叔,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走出崖洞,輕輕地抱住了桑桑。

然後他走到崖畔,看著身前的絕壁流雲,萬丈深淵,以及那片湛藍的天空,雙手扶著腰後,大聲喊道:「去你媽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