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觀雪悵然(2 / 2)

將夜 貓膩 1583 字 2020-11-10

宮女和太監們面帶微笑行走在殿內,沒有人去看那位傳說中殘忍冷血的夏侯大將軍,也沒有人注意到皇帝陛下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

皇帝陛下看著下方的夏侯,淡然說道:「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便不要再生變故,朕不理會寧缺與當年的宣威將軍是何關系,也不想知道最近這幾年長安城里那些命案,他畢竟是夫子的學生,你今日離開長安城,與他相見也難,既然相見難,便不要彼此為難。」

夏侯離席跪拜,平靜應下。

皇帝陛下負手於身後,沉默離開了這座偏殿,提前結束了君王對歸鄉臣子的賞宴,殿內所有的太監宮女,也都隨他離開,把這座偏殿,留給了一直沉默不語靜侍在旁的皇後娘娘和夏侯大將軍。

讓皇後娘娘和一位帝國大將軍單獨相處,從規矩上來說是很不應該的事情,不過這是陛下的旨意,沒有任何人敢有異議。

皇後娘娘靜靜看著下方的兄長,輕輕嘆息一聲,說道:」不會有事吧?」

夏侯看著她,慣常黝黑冷漠如寒鐵的臉上,極罕見的露出極溫暖寵溺的笑容,說道:「都要回老家了,哪里會有事,我現在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倒是妹妹你今後一人在長安城里,萬事皆要小心,若有不諧,盡快通知我。」

皇後娘娘微笑說道:「看書院那邊的動靜,應該是太平了。」

「這本來便是大先生與我的約定,想必夫子也是這個態度……至於寧缺,我們都很清楚他是一個怎樣的人,自然太平。」

夏侯微微皺眉,強行壓抑住胸腹間越來越惱人的咳意他不想在離開長安之後,還讓妹妹替自己擔心。

皇後娘娘沉默看著他的臉色,溫婉的目光似乎能夠深入他的身體內,看著他肺部的傷勢,幽幽說道:「在荒原上,唐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想來他也不會太好過,當時你為什么不趁勢殺了他?」

夏侯輕輕咳嗽兩聲,說道:「他能傷我我能傷他,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想要殺死他,需要投入更多條命才行,荒原上的那些鐵騎,都是跟隨我很多年的忠誠下屬,何必讓他們拿命去換?」

皇後娘娘聽著這話神情變得愈發溫和,安慰說道:「哥哥你改變了很多。」

「不像以往那般冷酷暴戾好殺?」

夏侯自嘲一笑,心想當年自己兄妹離開荒原來到唐國,沒有任何背景靠山,陛下還未登基,你還不是皇後兩個外鄉人想在這樣一個老大帝國里站穩腳根,除了讓所有敵人感到恐怖害怕,還有什么別的辦法?

時值寒冬,碎雪如粉自天穹降落,把皇宮里的朱牆塗上了一層薄薄的粉,偏殿前的廣場上雪飛如絮,似不能終結。

夏侯默默看著殿外的寒雪不自禁想起在呼蘭海北搶到寧缺身上那個鐵匣子後,雙手間沾染的那些如雪的骨灰,然後他仿佛在風雪的最深處,聽到了一些嗚咽的聲音不是北風呼嘯,卻是寒蟬在鳴。

他知道這是幻聽,然而臉色卻依然變得有些難看。

數十年前離開天棄山,南至大唐他豪情縱橫,不可一世然而當他決定背叛明宗,親手把慕容琳霜烹殺之後,他的豪情和氣慨早就已經消失無蹤,這么多年來,都只是在用暴戾和殘酷掩蓋。

因為從那一天開始,他便是魔宗的叛徒。

從那一天起,他的心底深處一直有兩抹極為寒冷的黑雲,始終驅之不去。

一道黑雲是他的授業恩師,蓮生大師。

一道黑雲是魔宗現任宗主二十三年蟬。

夏侯很強大,很自信,但他非常清楚,一旦這兩道黑雲真的飄過來,自己除了死亡沒有任何別的出路。

當年軻浩然單劍滅魔宗山門,他並沒有親眼看著老師蓮生死去,他始終無法相信,像老師這樣的人,會那樣悄然無息的逝去。

魔宗現任宗主修行二十三年蟬,隱匿於世間,被稱為修行界最神秘的人物,雖說有傳聞他早已死去,但夏侯哪里敢相信?

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恐懼中生存。

在呼蘭海北,夏侯奪到了寧缺手中鐵匣,匣子里不是天書明字卷,而是他老師蓮生的骨灰,他有些失望,然後傷感,接著便如釋重負,大概也正是在那一刻,他真正產生了解甲歸老,就此不問世事的念頭。

「我不知道寧缺進山門之後有什么奇遇。」

夏侯看著殿外飄舞的雪花,神情復雜說道:「老師的骨灰既然出現在他手中,那么或許他繼承了一些什么,而且宗主……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藏在哪里,雖說他肯定不敢在長安城里停留,但世間何處他去不得?

皇後很清楚自己兄長心中最大的恐懼是什么,走到他身旁輕聲安慰說道:「但蓮生大師終究已經死了,而宗主修行的二十三年蟬,本就是世間第一等變態凶險功法,這些年無論道門還是書院,都沒能覓到他的蹤跡,只怕他早已死了,若他還活著,又怎會這么多年都不來找你的麻煩?」

「希望如此。」

夏侯說道:「道門葉蘇來了長安城,佛宗之人也將到,如今想來,世間三宗只有魔宗凋蔽如斯,不由有些悵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