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這何嘗不是一種領悟(2 / 2)

將夜 貓膩 1557 字 2020-11-10

長安城的風雪比晨時更了些,片片如鵝毛,舞動不安,然後落下,把整座城染白一片,寧缺與桑桑二人撐著那把臟臟的大黑傘,行走在這片素凈的冰雪世界里,就像是一點刺眼的墨滴。

城里的平民百姓在過節,伴著醇香的羊雜湯味,檐上積著的厚雪,仿佛都變成了新鮮涮熟的羊肉片,王公貴族們也要過節,只是北城那些安靜庄嚴的府邸里,並沒有什么熱鬧的聲音傳出。

寧缺知道這是為什么,那些府邸里的官員們,今日都要去皇城外去替夏侯送行,甚至可能會把這位大將軍送出長安城。

他右手握著大黑傘的傘柄,左手牽著桑桑的手,行走在風雪里,美好的市井氣息里,清曠的北城貴氣里,沉默不語。

天啟十五年夏日始,長安城已經長安了很長時間,這座城里的人們,甚至包括書院里的師兄師姐們,大概都以為會繼續這樣平靜下去,都以為寧缺已經放棄了那個念頭,因為無論怎么看,人們都無法替他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

寧缺不可能放棄,就像夏天時對桑桑說的那樣,再不殺夏侯,夏侯就真的老了,復仇這件事情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給自己的人生一個交待,沒有這個交待,他的人生必然是不完整的。

他可能會死,因為夏侯確實很強大,在荒原上,就連大師兄都說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殺死這個人。但他不認為自己會死,因為除了夫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現在的他也已經非常強

人生如題各種痴,十五年來,寧缺解了很多道題,而他解題的目的,便是今天這場戰斗,而且他堅信自己必將獲勝。

紛飛的大雪籠罩著皇城。

朱紅色的宮牆在白雪里格外醒目。

皇城前的氣氛與風雪的凄寒意味並不相同,數十輛華貴的馬車,守候在宮前廣場外圍,護城河玉欄再往前數百丈便是宮門,那里有很多

親王殿下李沛言來了,軍方領袖鎮國大將軍許世來了,閣中的大學士們來了,尚書大人們來了,除了因病休養的宰相,大唐朝廷和軍方所有的大人物們都出現在皇城之前,因為他們要替夏侯大將軍送行。

看著從皇城門洞里緩緩走出的那個高大的身影,大人物們的臉上流露出很復雜的情緒,有安慰的笑容,有唏噓,有傷感。

這是天啟年間,大唐帝國第一位解甲歸老的大將軍,往上溯百余年,大概也是唯一沒有任何理由自解軍權的大將軍。

夏侯緩步向城門洞外走去,看著那些同朝數十年的大人和同僚,他沉肅的臉頰上的神情也很復雜。

離開皇宮,此去故鄉,便不再是大將軍,而是歸老的農夫,他確實有些不舍,不舍手握殺人刀的權力,不舍軍營里的鐵騎,不舍夜里挑燈看劍的歲月。

最不舍的是,唐律撼不動他,敵國的軍隊擊不潰他,便是西陵神殿也默默縱容著他,他卻要被迫離開這片繁華的舞台。

不過陛下賜宴,滿朝文武相送,諸多封賞,大唐開國以來,能夠得此殊榮的臣子並不多,更何況一個魔宗叛徒,能夠成為道門客卿,成為大唐王將,開疆拓土,殺人無數,卻能平安歸老,得享天年,這是很完美的一生。

夏侯很滿意。

在安靜的城門洞里,向宮外走去,向那些微笑看著自己的大人物們走去,隨著每一步踏出,他整個人便放松一分。

走出城門洞,軍靴踏在積雪之上,發出咯吱一聲輕響,夏侯微微蹙眉,沒有與親自相迎的親王殿下回禮,而是望向皇城南方。

親王殿下神情微異,轉身望去。

宮門處的人們都發現了異樣,疑惑轉身望向那邊。

許世老將軍忽然痛苦地咳嗽起來,花白的眉毛在漫天雪花里,就像是兩片綿粘而不肯落的雪,有些憤怒,又有些無奈。

漫天風雪中,緩緩行來一把大黑傘。

黑傘下有兩個人。

那把黑傘很大,傘面很厚,風雪再大也無法侵襲而入,鵝毛大雪落在油膩的黑傘面上,並沒有粘住,而是似乎有些畏懼,滑向兩邊。

看著那把在雪中緩緩而至的大黑傘,夏侯不知為何感到徹底的放松,直到此刻他才領悟到,原來其實自己一直在等此人的到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