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誰能知命(2 / 2)

將夜 貓膩 2316 字 2020-11-10

他用牙齒艱難地切開隆慶的皮膚與肌肉,在嘗到腥甜血液的那瞬間,便開始拼命地吮吸起來,腮幫不停鼓起落下,貪婪地吸噬著。

……

……

寧缺此時神思恍惚噩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覺得無比干渴,想要喝水。

當他接觸到液體後,便不停地吮吸著。

隱隱約約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這時候喝的並不是水,因為這些溫熱的液體里有很多復雜的味道,有的味道不錯,有的味道很糟糕。

按道理他不應該知道那些味道來自何處,但這些信息自動出現在他的識海里。

這里面有真武道長老的味道,有龍虎山張天師的味道,還有一股極其霸道強悍的味道,好像來自一個姓何的道人,至於其中最清新最舒服的那股味道,在他的意識深處留有記載,所以他知道那是通天丸的葯味。

寧缺漸漸清醒過來。

那些蓮生大師殘留在他識海里的意識碎片,開始不停地展現饕餮的細節。

寧缺本能里很抵觸這個功法里所透露出來的氣息,然而生存的本能,飢渴之時想要吸收清水的,卻讓他自然開始學習。

一道極為陰寒強大,卻又極為貪婪的氣息,漸漸籠罩住他的身體。

同時也把隆慶的身體籠罩進去。

紫墨強行撐起身體,想要走到黑色馬車畔,然而感受著那處傳來的陰寒氣息,他竟是恐懼地移動不了腳步。

在那座山崖樹下,他曾經以為自己看到的司座大人是傳說中的饕餮。

今夜在破廟前,看著渾身透著陰寒強大氣息的寧缺,他才明白,原來黑暗冥界里行走的怪獸,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

……

寧缺完全清醒了過來,雙眼也恢復了正常。

他緩緩離開隆慶血肉模糊的脖頸。看著臉色蒼白、無比驚恐惘然的隆慶,有些艱難地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落寞,但他此時唇角還在淌落隆慶的鮮血,於是落在隆慶的眼中,這笑容竟比魔鬼更加可怕。

「吃人……這么沒有技術含量的事情,其實並不難學。」

寧缺緊緊握著隆慶的雙肩,想著先前臨死前那刻的絕望,想著這人說要吃掉桑桑。笑容里的落寞盡數化為平靜,淡淡說道:「當你幸運地學會這么多絕學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最終都會奉獻給我?」

這是先前隆慶准備吞噬他修為境界之前說的話。

此時寧缺原話奉還給他。

命運的轉折,總是來的這樣急陡,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誰能知道自己真實的命運是什么?

隆慶曾經以為自己知道,但現在他發現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眼眸里盡是驚恐的神情。

他感覺到寧缺身上的氣息隱隱克制著自己,第一次感到寧缺是這么的可怕,那份恐懼。甚至戰勝了他的理智,讓他不顧一切地想要逃走。

隆慶痛苦地慘嚎一聲,逼出早已受損的本命桃花。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用體內半截道人的磅礴念力,直接把本命桃花暴掉!

黑色桃花碎為最細的粉末。

恐怖的沖擊波。直接把寧缺和隆慶震開。

寧缺的身體直接把馬車車輪撞裂。

而隆慶更是慘不忍睹,渾身是血躺在地面上。

秋雨還在一直下。

黑色桃花化作了黑雨。

血水化成了血霧。

彌漫在破廟廢墟的四周。

隆慶怨毒不甘地看著寧缺,顫著聲音咆哮道:「殺了他!」

說完這句話,他就昏了過去。

墮落騎士對隆慶的忠誠無以復加,哪怕都受了極重的傷,聽著這句話。哪怕用手爬。也向黑色馬車爬了過去。

此時的寧缺,正在消化剛剛吞噬的大量氣息,無法移動。

無論是半截道人的部分修為,還是通天丸的葯力,都需要時間。

他靠著破裂的車輪,閉著眼睛。

似乎那些墮落騎士真的有機會。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安靜的紅蓮寺外,忽然響起一道暴躁的馬嘶!

大黑馬如道黑色閃電般。穿掠秋雨而至,奮起前蹄。直接把那名爬的離寧缺最近的墮落騎士踩的胸碎而死!

紫墨臉色蒼白,他哪里想得到。書院即便出來一頭畜牲,竟也如此可怕!

他痛苦地悶哼一聲,胸口驟然下陷,動用了西陵神殿的秘法,開始燃燒生命,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獲得了充沛的力量。

他暴喝一聲,一拳砸向大黑馬的頭顱,拳出如風。

大黑馬狂嘶一聲,毫不畏懼地與之相撞。

一聲沉重的悶響。

大黑馬前蹄微屈,痛苦地喘息不定。

它不是老黃牛,終究不是一名燃燒生命的洞玄巔峰強者的對手。

紫墨便在此時注意到寧缺的眼簾微微顫動,不由渾身寒冷,猜到此人可能是要醒了,暴喝道:「收馬,帶著大人先撤!」

寧缺睜開眼,看到數騎黑騎在秋雨中向山下而去。

那名最強大的墮落統領,則是在自己的身前。

寧缺起身,問道:「你想攔我。」

紫墨說道:「雖然我只能再活三個月,但我現在還可以攔一攔你。」

寧缺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紫墨說道:「我想試一下。」

寧缺看著遠去的那道雨中煙塵,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很隨意地揮手向後一擊,在黑色馬車上擊破一個洞口,然後伸手從里面取出鐵弓。

紫墨微微皺眉,說道:「你沒有箭了。」

寧缺通過洞口,看著昏迷中的桑桑,又看了眼受了傷的大黑馬。

他直接拉動了鐵弓。

弦上無箭,那便是空彈。

弓弦錚錚作響,聲欲裂雲。

紫墨的胸口多出一道極深刻的血線。

他有些惘然地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

寧缺再度拉弓,弦聲再起。

每一弦動,他心中的燥意似乎便消退一分。

於是他連彈數十弓。

十余丈外,紫墨的身體上出現了數十道血線,如沙山般崩坍,血肉四濺。

寧缺把鐵弓收至身後。

他站在亂飛的寒冷秋雨里,若有所思。

從這一刻開始,他晉入知天命境界,可以稱得上真正的得道。

而和以往兩次破境不同。

這一次他沒有什么喜悅的情緒,只是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