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昏暗石壁上鑲著的兩顆明珠(2 / 2)

將夜 貓膩 2071 字 2020-11-10

他看著葉紅魚微笑說道:「說起來,我還沒有恭喜你。」

葉紅魚微微一怔,說道:「恭喜我什么?」

寧缺看她神情不似作偽,也知道她從來不會在人情世故方面扮演成熟,不由默默嘆息一聲,心想你果然還是那個外物難擾,道心澄靜的道痴。

「坐上墨玉神座,成為裁決大神官,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陳皮皮說過,像你這等年紀成為大神官的,千年以來也沒有幾個。」

葉紅魚這才知道他恭喜的是這件事情,平靜說道:「自修道始,我便知道自己一定能成為西陵大神官,從進入裁決司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自己有一天一定會坐上那方墨玉神座,所以這本就是自然這事,有何值得慶賀?」

寧缺感慨說道:「也就是我了解你,不然讓世間任何人聽著你說的這段話,都會覺得你的自戀已然超過了我家的二師兄,快要自戀到瘋狂了。」

葉紅魚聽他把自己與君陌相提並論,微微一笑,很是滿意。

寧缺轉頭望向她的臉,看著她明亮眼眸的最深處,回思著白天時在她眼中看到的那兩抹神威難言的光輝,感慨說道:「年輕一代的修行者,只要有些才華有些自戀的人,這些年都不在不停追逐你的腳步,然而卻始終無法追上你,你始終走在最前面,甚至把後面拉的越來越遠,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葉紅魚看著他的眼睛,感受著隱藏在黑瞳里的那抹光澤,說道:「你修道不過短短數年,便從一竅不通的普通人成為知天命的大修行者,要說佩服,年輕一代里面,你是唯一能讓我有些佩服以至警惕的對象。」

寧缺笑了笑,說道:「表揚與自我表揚,總是令人身心愉悅的事情,不過這時候沒有觀眾,我們難得互相吹捧未免有些衣錦夜行的遺憾。」

葉紅魚說道:「只不過你恭喜我,我也恭喜你一下。」

寧缺說道:「我晉入知命境,實在不是一件令人喜悅的事情。」

他這句話里隱藏著很多內容,那些內容包括了他意識海洋深處的碎片,蓮生大師慷慨的遺產,恐怖血腥的魔宗功法,紅蓮寺的那把火。

即便是隆慶,都不能完全了解當時他身上發生了什么。

葉紅魚自然更不知道,她疑惑地看著他。

寧缺輕描淡寫地掩飾說道:「你早就入了知命,山山也入了,陳皮皮師兄多年前便入了,在你們面前,我根本沒有什么驕傲的資格。」

葉紅魚說道:「我說過很多次,我們與普通的修道者是不一樣的人,知命境對我們來說意義更加重大,因為境界對我們來說,都是戰斗的手段。」

寧缺說道:「我總覺得你重復了無數次的這種說法,就是在告訴世界,我們兩個就是一樣的人,就像海底一模一樣的兩顆珍珠,天生一對?」

「本來便是如此,我剛入知命境便敢挑戰前任裁決神座,雖然那時光明神座在他身上留下的傷還沒能痊愈,而你未入知命時便能殺死夏侯,一朝入了知命,便是連番奇遇的隆慶依然不是你的對手。」

她傲然說道:「沒有多少修道者像我們兩個人一樣,隆慶不是,書痴不是,陳皮皮更不是,即便他自幼便被稱為道門不世出的天才。」

寧缺完全沒有想到,葉紅魚竟是對自己言語間刻意的調笑完全無視,不由有些無言,又聽著她提及陳皮皮,頓時流露出不贊同的神情。

「天才本來就分很多種,修道天才的天賦本來就應該體現在修道上,而不應該只是像你我一樣體現在戰斗或者殺人上,我這輩子從未見過像十二師兄這樣如此天才卻全不自知的人,說到道心之純凈無礙,他要比你和隆慶強上太多。」

他看著葉紅魚警告道:「師兄看上去似乎不擅長戰斗,但那只是因為他不喜歡戰斗,如果將來某天他真被逼著去戰斗,你大概便會明白他的可怕。」

聽到他關於陳皮皮的點評,葉紅魚微微蹙眉,想著童年時在觀里那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那個無聊無趣就喜歡偷看女道士洗澡的家伙,那個在自己的小拳頭下像娘們一樣痛聲尖叫根本不敢反抗的懦夫,怎樣也想像不出他會多么可怕。

寧缺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問道:「你是怎么成為裁決大神官的?我在長安只聽說了一些傳聞,說你把前任神座給殺了?」

葉紅魚用極為尋常的語氣說道:「與光明神座的傳承不同,裁決神座從來都不指定傳承,沒有確定的繼任者,所以也就沒有歸座的過程,千萬年來,那方墨玉神座都是在血腥的戰斗中不停變換主人,想要成為裁決大神官沒有別的任何途徑,我把前任神座殺死,那便自然繼承了他的位置。」

寧缺神情微凜,問道:「如果西陵桃山上有別的強者,想要成為裁決神座,他們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殺死你?」

葉紅魚淡然說道:「便是如此,只是看起來暫時似乎沒有人敢來殺我。」

寧缺看著她說道:「但我知道有一個人很想殺你,也敢殺你。」

葉紅魚知道他說的是誰,說道:「他殺不了我。」

寧缺說道:「但你必須承認,他在裁決神殿這么多年,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屬,肯定不會放棄坐上墨玉神座的機會。」

葉紅魚知道這場談話進入了正題,靜思片刻後說道:「隆慶就是一條狗,雖然他和羅克敵不同,不是掌教的狗,也不是我的狗,雖然他有很多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機緣造化,但他依然只是一條狗。」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你說狗不會反抗自己的主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一條瘋狗可不認識自己的主人是誰,它會變得瘋狂而危險。」

葉紅魚靜靜回視著他,說道:「看來昨天在紅蓮寺里,他給你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寧缺想著昨天那場凄寒的秋雨,染血的草葉,破廟里的烈火,空了的箭匣,黑色的桃花,沉默了很長時間後說道:「昨天的隆慶讓我感到了恐懼。」

葉紅魚說道:「但你還是贏了他。」

寧缺說道:「但他沒有死,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能不能打贏他。」

葉紅魚說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你不要告訴我,西陵神殿不知道他現在擁有怎樣恐怖,如果讓他活下來,他會變得一天比一天強大,一天比一天瘋狂,而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想殺的兩個人便是我和你,所以我們應該趁著他還不夠強大的時候,殺死他。」

寧缺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我請求你去殺死他。」

(這是第一章,第二章六點前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