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冥王的女兒(上)(2 / 2)

將夜 貓膩 1537 字 2020-11-10

那可是冥王的女兒啊!

「十三先生,請把她放下。」

寶樹大師面帶悲憫,宣了一聲佛號,看著寧缺說道。

程子清低首坐在佛殿門口,劍已出鞘,橫於膝上。

寧缺看了一眼寶樹大師手指間的小銅鈴。

他又看了一眼程子清膝上的那把劍。

然後他抬頭看了一眼大黑傘。

寶樹大師乃是懸空寺首座,大悟之人,境界相當於知命中境,甚至更高,他手中那枚凈鈴乃是佛祖遺物,帶著最純正的佛性,正是桑桑的克星。

程子清是劍聖柳白的師弟,知命中境強者,這些天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他膝上那柄薄劍,必然有開湖斬山之威。

大黑傘在桑桑手中得到了最強大的展現,就如過去這十幾年里那樣,然而在無上佛光的沖洗下,傘面的油膩灰垢還是在不斷凈化消失,黑傘傘面最細微的那些縫隙里,已經能夠感受到佛光帶著慈悲意味的冷酷。

面對著懸空寺和劍閣的兩大強者,就算沒有背著桑桑,寧缺都沒有信心能夠逃走,更何況他現在背著桑桑,那么佛光便會一直跟著他們,不停地鎮壓。

「既然已經找到了冥王的女兒,那么世間所有人都不可能讓她逃走,而且就算你們逃到荒原最深處,逃進風暴海里,依然不可能逃過萬丈佛光。」

寶樹大師拈著銅鈴的手指微微變緊,看著寧缺說道:「放棄吧。」

這時歧山大師神情黯然說道:「既然他們已經無法離開,就不要搖鈴了。」

寧缺沉默看著大師,右手離開刀柄,輕拍從腰間探出的刀鞘。

人們以為他此時的沉默代表著劇烈的心理掙扎,神情各異,程子清嘆息一聲,心想即便是你的生身父母,但那是冥王之女,你還能有什么選擇?

只有歧山大師隱約知道寧缺這時候在想什么。

寧缺看著歧山大師,發現大師雖然神情黯然甚至有些悲傷,但沒有任何震驚,確定大師很早便知道了桑桑是冥王之女。

在長安城的時候,想著要去爛柯寺,他便有些隱隱不安,此時回頭看去,才明白無論是桑桑的病,還是瓦山里的三局棋,以及這些日子在寺里修行佛法,早就預示出了事情的真相:佛宗講劫,爛柯寺便是自己和桑桑的劫數。

緊接著,他想到了更遠的一些事情,不由渾體徹寒一來爛柯寺替桑桑治病,是夫子的意思,具體則是大師兄寫信給岐山大師做的安排。

「不會是這樣的。」

寧缺對自己默默說道,想要把這個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推論驅出腦海,然而他需要得到最真實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會令他痛苦無比。

所以他沉默看著大師。

歧山大師知道他想聽到什么,說道:「你現在相信她是冥王的女兒嗎?

寧缺沒有任何情緒說道:」你們以前說她是光明的女兒,現在又說她是冥王的女兒,我怎么知道該信哪個?我只知道她是被我揀到的,她是我一口嘀一口粥喂大的,如果說她真是誰的女兒,也只能是我的女兒。」

歧山大師憐憫說道:「可這是事實的真相,前些天在洞廬里,你讓我給她治病,我的手落在她的腕間,感受到那道陰寒氣息,便知道……那就是冥王在她身上留下的烙印,你難道一直沒有想過,連夫子和西陵神術都沒有辦法驅散的陰寒氣息,又怎么可能是先天虛弱幼時傷寒便能造成的普通病症?

對桑桑體內那道奇怪的陰寒氣息,寧缺早有懷疑,只不過他不說不想,讓自己不想便能忘記,此時聽大師點破,沉默片刻後說道:「依然只是猜測,這沒有辦法確定,老師說過,世間沒有無所不知的人。」

「是的,所以夫子讓你們來爛柯寺,首先就是要確定她體內的病到底是什么,只要這樣我們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找到治病的方法。」

歧山大師嘆息說道:「今年的瓦山三局棋,事實上就是為桑桑姑娘准備的,在虎躍澗旁,無論你再如何強硬,我依然會想辦法讓她去破那局殘棋。」

「為什么?」寧缺問道。

「為了證明她到底是誰。」

歧山大師說道:「她破亂柯殘局的方法,乃是天算之法,絕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層次,所以這第一局首先證明了,她不是人間之人。」

寧缺沉默。

歧山大師又道:「在秋亭內,她與洞明下的第二盤棋,首選的便是黑棋,洞明此生最擅長在棋道上觀天象,那局棋最終黑白相守,難言勝負,便如光明黑暗於天穹之上對峙,又是冥王之女身份的顯兆。」寧缺說道:「洞明大師當時說過,黑白分隔,本就是隨心意而定。」

歧山大師看著他背上的桑桑,疼惜說道:「天意要看的便是她的心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