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到此一游,攔路者死(1 / 2)

將夜 貓膩 2086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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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世界的生死系於自己一身,那種恐怖的程度,更是難以想像,桑桑聽到寧缺的話後,依舊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寧缺伸逆龍道中文網現有些微涼,但不像犯病時那般嚴重,稍一思忖後,替她穿上裘衣,抱著她走下黑色馬車。

二人踩著將要凍硬的荒原土地,走到那株菩提樹前。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蕪,偶有幾株寒柳也早已落葉枯干,不知何時遠遠傳來凄厲的鳥鳴,依舊青翠的菩提樹,在荒原里顯得極為醒目。

寧缺和桑桑在爛柯寺里學佛讀經多日,已入禪門,清晰地感覺到菩提樹下的地面上殘留著一些佛性,那些佛性很少,給人一種蒼涼久遠的感覺。

菩提樹下的地面上,有幾處微凹的痕跡,里面光滑如鏡,很奇妙的是,無論落葉還是無數年的灰土,都沒有在里面有任何殘留。

寧缺看著那些痕跡,在腦中大概比劃一下,發現恰是一人躺下時,會在地面上碾壓出來的印跡,最前面那個小的凹陷,應該是肘彎承力之所在,然後下面幾個相對較大的,便是身軀在地面上留下的印子。

他對桑桑說道:「據說佛祖涅槃的時候,是側卧閉目,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桑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帶自己來看這棵菩提樹,來看佛祖留下的遺跡。

「世間修佛之人,都想能夠到這株菩提樹前來拜一拜,我們沒有想過,卻來到了這里,如果說真有所謂機緣,這便是我們的機緣。」

寧缺說道:「學佛對伱的身體有好處。哪怕只能治標。也應該繼續下去。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佛性,應該對伱修佛有幫助。」

桑桑虛弱地靠在他的懷里,說道:「我們以後去哪里?」

寧缺說道:「當然是回書院。」

桑桑的身體微縮。顯得有些不安,說道:「可是我很擔心。」

寧缺微微皺眉問道:「伱擔心什么?」

「書院是想替我治病,但如果我的病真是冥王留下的記號。怎么治得好?我能感覺到,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佛性,對我沒有什么幫助。」

桑桑有些難過說道:「伱有沒有想過,如果直到最後書院都治不好我的病,世界馬上便要因為我而毀滅,那時候該怎么辦?」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說過我不在乎。」

桑桑低聲說道:「但夫子和師兄們也會像伱一樣不在乎嗎?」

寧缺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很清楚老師和二位師兄,確實是想治好桑桑的病。但如果真治不好,難道他們真能眼睜睜看著冥界入侵?

桑桑抬起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寧缺。伱有沒有想過。我們自殺算了?」

寧缺輕拍她的後背,說道:「如果是書上那些悲情故事。倒真有可能是這種結局,不過我早就說過了,這不是書上的故事,我不愛讀書,不想死,更不想伱死。」

桑桑難過說道:「但我們沒有未來了。」

冥界入侵代表著永夜的到來,代表著人世間的毀滅,冥王的女兒,自然是整個人世間的敵人,哪怕是書院或大唐帝國,也不可能一直站在整個人世間的對立面,這也就意味著,世界再大,也不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看過天書明字卷,也看過佛祖留下的筆記。我知道佛祖已經看到了人世間的未來,所以他才會想辦法弄這么一個懸空寺,才會留下棋盤,才會留下盂蘭鈴,為的便是應對冥界入侵。」

桑桑不懂他為什么要說這些話。

寧缺看著她說道:「歧山大師說過,如果試圖去看到未來,哪怕只是淡淡一眼,將來也會改變,佛祖當年看到了將來,他已經做了這么多的准備,那么他看到的將來自然和真正的將來之間,有很大的區別。」

桑桑說道:「伱是說未來並不注定,所以我們不需要煩惱?」

寧缺說道:「未來和死亡其實很相像,如果已經注定,那煩惱便沒有意義,如果可以改變,那我們更沒有必要煩惱,只需要努力去改變。」

桑桑說道:「我明白了,這句話很有道理。」

寧缺說道:「雖然我偶爾也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但這句話確實不是我說的,是老師他老人家說的,所以我堅信不疑。」

然後他看著桑桑的眼睛,說道:「也許整個世界都不會允許我們再活下去,我們還是要回到書院,因為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信任,當然要留給老師。」

桑桑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寧缺微笑說道:「隨時可能會死,明天也許便是最後一天,其實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可以催促我們做很多以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桑桑靜靜看著他,鼓起勇氣說道:「我要和伱生孩子。」

寧缺怔住了,然後苦笑說道:「生孩子需要很長時間,有沒有現在想做的?」

桑桑問道:「伱現在想做什么?」

寧缺牽著她走到那棵菩提樹前,取出一枚鋒利的箭簇,在這棵被世間佛門信徒視為絕對象征,神聖不容侵犯的樹上,刻下一行小字。

「天啟十六年秋,書院寧缺攜妻冥王之女桑桑,到此一游。」

……

……

黑色馬車在寒冷的荒原上孤獨地前行,因為四面荒野無垠的緣故,速度奇快的馬車看上去就像是在一張黑灰二色的紙上緩慢挪動。

寧缺和桑桑曾經在荒原上生活過,對於這種單調和荒涼並不陌生,極為熟悉適應,他們知道,就算在中原北方的荒原里,如果運氣不好。都有可能十天半個月看不到一個人。更何況這是在更荒涼的極西荒原深處。

但他沒有想到,就在馬車離開那棵菩提樹約十幾里地後,前方的原野間便出現了一個人。而且是他現在最不想遇見的那種人。

那是一名面容黝黑蒼老,僧衣破舊,渾身灰塵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