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集朝陽城(下)(2 / 2)

將夜 貓膩 2626 字 2020-11-10

……

其夜風雪大作,營帳被撕扯成了無數條布索,拳風的聲音如雷般響起,明亮的劍光如電般穿梭,黑色的桃花盛開,然而斂沒。

唐一雙鐵拳上的皮索,盡數崩斷,如鐵鑄般的身軀上,出現了無數道飛劍留下的傷口,渾身染滿鮮血,受了正常人難以想像的重傷,但最終他還是成功地闖出了連綿十余里地的營帳,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這一役,左帳王庭精銳騎兵死了兩百人,十一名中原諸國洞玄上境的修行者被撕成了血塊,兩名左帳王庭祭司被震成了血沫,一名隱居宋國道觀多年的道門知命境巔峰強者,胸腹處被轟出一個沙缽大的血洞,難以瞑目地死去。

隆慶的本命桃花,被一記簡單的鐵拳擊碎成花泥,他被遠遠擊飛,連連吐血,銀色面具和身上的黑色神袍被完全染成了紅色。

在開戰之前,隆慶想不明白以當時的戰力對比,唐為什么還有信心自己能活下來,在此役結束後,他撐著虛弱的傷余之軀,復盤推演了很長時間,依然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道理殺不死對方。

正如唐說過的那般,如今的隆慶雖然境界已然攀至知命上境,雖然他謀算極妙,推算極為准確,但他依然遠遠不比上千年前的唐國鐵騎,比不上夏侯,更沒有任何資格能夠與軻先生相提並論。

因為他的層次不夠,根本不懂像唐這樣的人。一旦陷入某種令自己瘋狂的局面中,往往會令敵人感到瘋狂,有時候根本沒有什么道理可講。

經此一役,聯軍強者死傷不少,銳氣頓挫,不得不停止對荒人部落的追擊,緩緩南撤。中原諸國和左帳王庭都開始緊張起來。這一次荒人部落損失極為慘重,不知有多少婦嬬兒童被殺死,卻沒有被聯軍完全消滅。以荒人的性格,一旦回復元氣,必然要向左帳王庭和中原聯軍發起最血腥的報復。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從這場嚴冬戰爭里獲得了最大好處的,是隆慶。

通過與西陵神殿戰前的協議,左帳王庭拿到了很多利益,甚至從燕國得到了幾處很重要的資源,勢力急劇控張,而他對左帳王庭的控制,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

最重要的是,通過與西陵神殿的交流,隆慶察覺到神殿對於自己曾經的背叛根本毫不在意,而掌教大人甚至隱隱傳達了某些極重要的信息。

在知守觀殺死半截道人。吸取對方功力,背叛昊天道門,出自西陵神殿的人,很清楚道門擁有怎樣恐怖的力量,所以對於西陵神殿的追殺。向來是他心底深處最大的恐懼,此時這種恐懼終於消除,他自然精神大振。

只不過舊懼漸除,新懼又生,那夜風雪伏殺中,唐的形象給隆慶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和難以抑止的驚恐。他唯一能夠稍覺安慰的是,在那一役里活下來的人里,唐受了最重的傷,按道理肯定會死,就算他能活下來,在此後這段時間里,也要專心養傷,不可能對自己形成具體的威脅。

荒人肯定會展開血腥的報復,為了迎接真正的大戰,中原諸國都開始准備糧草輜重,集結部隊,這些年一直沒有參戰的南晉皇家騎兵,神殿護教騎兵都開始准備進入荒原,就連大唐兩大邊軍都開始做戰斗准備。

但即便如此,人間對月輪國的注視依然沒有弱上分毫,相反變得愈發嚴密,尤其是那些強者始終停留在這邊,根本沒有向荒原看上一眼。

中原聯軍與荒人的戰爭,決定的是文明之間的勝負,而月輪國的事情,將要決定的是整個世界的存亡,孰重孰輕,誰都能夠想明白。

很多天過去了,始終沒有人發現黑色馬車的蹤跡,懸空寺灑在東北荒原上的苦修僧們漸漸向著月輪國境里行去,朝陽城北一百多里地外的一間禪寺中,懸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大師,正在佛前靜靜聆聽那道聲音。

「人在雲中。」

朝陽城上方雲層不散,早就已經引起很多修行者的注意,已經有很多佛道兩宗的強者,悄無聲息潛入城中,此時聽到講經首座的傳音,七枚再無任何猶豫,當天夜里便趕到了朝陽城,進入了白塔寺。

第二天清晨,西陵神殿神衛統領羅克敵,帶著十八名神衛也趕到了朝陽城,其時城外的湛藍天空里正飄來一朵雲,匯入城上厚厚的雲層中。

朝陽城上的雲層越來越厚,陽光穿行其間十分困難,所以顯得越來越暗沉,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卻不知何時才會真的落下雪或是雨來。

……

……

白塔寺內。

七枚看著身前那名魁梧如山的男子,單手合什,緩聲行禮說道:「見過羅統領。」

羅克敵沉默打量著身前這個看似尋常的中年僧人,目光落在這名僧人落在腿側、只剩下兩根手指的左手上,微微頷首便算是回禮。

他是西陵神殿掌教最信任的下屬,雖然這兩年因為當初那件事情,被裁決大神官葉紅魚整治的有些辛苦,但他依然是神殿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一身境界早入知命境多年,實力強橫性情驕傲,所以即便面對來自不可知之地懸空寺的高僧,依然不肯表現的太過恭謹,甚至有些故作冷傲。

七枚神情平靜自然,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他早已修佛大成,哪里會被這些外物而擾心境,說道:「聽聞裁決神座百日前已下桃山,卻不知神座現在人在何方?」

羅克敵皺眉說道:「神座大人去了東北。」

七枚輕聲嘆道:「如此這便不好。」

羅克敵說道:「如果寧缺和冥王之女真在朝陽城,找出來殺了便是,有何不好?」

七枚說道:「道門這次來的人太少,不知是因為觀主雲游海外,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此次冥王之女現世,你們應對有些不妥。」

羅克敵眉頭微皺,沉聲說道:「殺一個寧缺,哪里用得了太多人……再說大師此言,莫非是認為我與十八神衛的實力太過低微?」

七枚說道:「爛柯寺一役中,便是七念師兄和葉先生都沒能把寧缺和冥王之女留下來,統領大人何以認為就憑我們這些人便能留住他?」

羅克敵想起書院大先生和二先生在爛柯寺里整出的動靜,神情微凜,問道:「七念大師可能來?」

七枚說道:「七念師兄在爛柯寺受傷過重,還在養傷。」

羅克敵說道:「如此這般,那書院來人怎么辦?」

七枚說道:「書院來人,我懸空寺自有辦法,依然說的是寧缺之事。」

羅克敵聲音微寒說道:「我道門來的人雖少,但朝陽城的人卻不少,若這是一場戰爭,何須恤命?掌教要我來問,若朝陽城里死上數千人,能讓冥王之女死去,你們佛宗究竟做還是不做。」

七枚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人間世是人們的家園,為了阻止這場浩劫,我想沒有人會不願意獻出自己的生命,那便請眾生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