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佛至人間,我正在與人間戰(2 / 2)

將夜 貓膩 2059 字 2020-11-10

那數十名苦修僧來自懸空寺,在朝陽城外已經默默守候了很長時間,他們沒有等到寧缺和冥王之女的身影,但等到了一輛馬車。

那輛馬車很奇特,並不大,但就像寧缺的黑色馬車一樣,從車廂到車輪全部是由精鋼打鑄而成,上面寫著諸多佛家真言。車廂之前竟有十六匹駿馬,看那些駿馬疲憊模樣,以及車輪陷入石礫地面的深度,可以想像這輛馬車有多重。

遠遠看著緩緩行來的這輛馬車,那些苦修僧分別自東西北三處城門處走來相迎對著馬車雙膝跪下,以額觸地行禮,顯得無比恭敬虔誠。

一名戴著笠帽的老僧有些艱難地從車廂里走了下來,手中握著的錫杖輕輕落在地上,杖頭響起一陣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老僧手中的錫杖落地時顯得很輕柔,馬車前十六匹疲憊的駿馬卻覺得地面傳來一陣無形的劇震。其中一匹馬竟是四肢一軟便癱倒下去。

而就在老僧的後腳艱難離開車廂時,原本深陷在石礫地面里的車輪,竟然彈了起來,這輛馬車的重量竟然絕大部分來自於這名老僧自已!

朝陽城方向蹄聲響起,月輪**部某位大將,親自驅趕著數十匹早已備好的戰馬,趕了過來,看著那名站在馬車之前的老僧,這名大將軍連忙從馬背上跳下,跪倒在地。連連親吻老僧身前的土地,臉頰和唇上很快便沾滿了草屑的泥土。

隨這位大將軍而來的月輪**部官員,用最快的速度,解開馬車前的繩索,新換上十六匹駿馬,然後對著那名老僧連連叩首退下,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所有人的雙手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敬畏恐懼。

老僧沒有理會那名月輪國的大將軍,也沒有理會那些月輪國的官員。緩緩抬起頭來,望向東方朝陽城上空的那片烏雲。

笠帽微起,光線照耀在老僧的蒼老面容上,淡然湮滅於深刻的皺紋間,就像是清澈的溪水,流到干涸的黃土坡間,瞬間被吸噬一空。

老僧看著朝陽城上的雲層,平靜道:「一路行來,累死三百一十七駿馬,征發信徒修路可是不計其數,我佛慈悲,弟子卻造了如此多的罪孽。」

完這句話,他緩緩提起手中的錫杖,再次登上馬車。當他右腳落到車上,車輪再次深深陷進石礫地面,而那十六匹駿馬下意識里低嘶了起來。

無論有多少罪孽,觸犯多少戒律,佛門都沒有人能夠懲治這名老僧,因為佛祖已經圓寂,因為他是懸空寺講經首座,他就是人間的佛。

老僧始終認為,身為佛門弟子需要心存敬畏,無論是對於佛祖的智慧,還是對於昊天的命轉換化,所以哪怕要付出如此多的生命,沾染如此多的血腥,觸犯如此多的戒律,有如此多的罪孽,他依然來到了人間,來到了朝陽城。

因為冥王的女兒正在朝陽城里。

……

……

桑桑在朝陽城里,在寧缺背上。

寧缺依然跑的極快,她被顛的有些厲害,雖然腰間和大腿上都系著繩子,和寧缺的身體緊緊相聯,沒有留下太多空隙,但還是有些難受。

她沒有環抱寧缺的脖子,來讓自已的身體更穩定一些,而是用雙手抓住寧缺的肩頭,並且很注意力量,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影響到寧缺的奔跑和戰斗。

很多年前,寧缺背著她在岷山里打獵逃亡的時候,便是用繩子把她捆在背上,他們很熟悉這個過程,所以很清楚怎樣做才是正確的。

只不過桑桑已經十六歲了,不再是當年的小女童,當年的方法現在依然可以用,但用起來時,和當年相比總還是會有些不一樣。

鍾鼓聲和鑼梆聲,還在朝陽城的大街小巷上響著,越來越多的居民走出了家門,涌到了街上,已經知曉當前情況的人們,漸漸從先前的震驚惘然中清醒過來,開始在官員和士紳的組織下,試圖找到冥王之女。

寧缺和桑桑頓時陷入了最危險的局面。

無論他們奔跑到哪里,總能被人看見,跑過小巷時,二樓會有撐開窗戶晾衣服的婦人看到他們的背影,然後高聲尖叫,在屋檐上輕掠時,總會有無事做的閑漢乞丐發現他們的身影,哇哇亂叫,然後便是他最忌憚的箭羽襲來。

當他闖進一家民宅,試圖選擇這個地方暫時躲避一段時間時,一名正跪在佛龕前、神情驚恐喃喃祝禱的老婦,嚇的險些昏了過雲,若真昏了倒也好,問題是那名老婦不知是從佛龕里的佛像還是從佛經經文里獲得了力量,竟是拿著香爐向寧缺身後的桑桑砸了過來,面容扭曲的像瘋子一般。

自從西陵神殿頒下詔令之後,佛宗也不再試圖遮掩冥王之女現世的消息,反而開始大力宣傳,經過近半年時間的宣講,如今世間的人們,早已對那名妖女懼之如魔,恨之入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把桑桑活活燒死。

寧缺背著桑桑再次回到街道上,不知何時,那些原本在小院里停留的黑色烏鴉飛了過來,跟在他們的頭頂,不停嘎嘎地叫著。

沒有過多長時間,朝陽城里的修行者和百姓們便發現了這個事實,無數人看著空中的黑色烏鴉,聽著嘎嘎難聽的叫聲,喊叫著不停追逐。

寧缺再也無法隱藏自已的行蹤,哪怕是很短暫的休息時間,也都離他而去,他只能奔跑,背著桑桑在大街上,在人群中不停地奔跑。

街道上響起無數驚恐地喊叫,漸漸有人鼓起勇氣,試圖阻止他,於是無數磚頭石塊,還有人們身邊觸手可得的青菜雞蛋甚至是擀面杖,都被拾起向街中砸了過來,轉眼之間,街道之上落物成雨。

寧缺避開那些砸向桑桑的硬物,卻無法避開那些像雨點一般落下的青菜雞蛋,身上頓時變得一片狼籍,眼角被一方石硯砸中,雖然沒有流血……但是很疼。

桑桑低著頭靠著他的肩上,緊緊閉著眼睛,蒼白的臉上和瘦弱的身上滿是蛋黃和蛋清,雖然沒有流血……但還是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