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殺生的石頭(2 / 2)

將夜 貓膩 1576 字 2020-11-10

人,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生物,因為看見所以恐懼,沒有看見自然無懼,而哪怕是再弱小的人,一旦集合足夠的數量,他們便會覺得自已非常強大,怯弱的也會變得勇氣,最終便成為最可怕的洪流。

人群涌到寧缺身前,堵塞前路。

寧缺再次揮刀,鮮血繼續噴灑。

哭聲,喊聲,罵聲,在湖畔不停響起。

寧缺殺死身前的人,其余的人恐懼地想要後退,卻被後面的人流給擠了回來,有人讓開了道路,後面人群里又能無數勇敢者補充到了道前。

老師說的對,人群一旦聚集,便能擁有最可怕的力量,因為太多了,你怎樣都殺不光,他刀鋒落下,砍死一名面相老實的中年男人,

然後他刀鋒橫掠,割開一名僧侶的胸腹,向前再踏一步,心想,就算自已用符用箭,也沒有辦法把面前這些人全部殺死。

就算自已能殺死,老師和大師兄也不會同意。

這個念頭忽然在他的腦海里閃過,然後瞬間被他強行抹滅——如果自已和桑桑真要死,老師和大師兄不同意,也不得不殺,一面想著,他手腕微振,刀鋒上挑,挑飛一名連走路都走不動的老嫗。

一路行來,不知道出了多少刀,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他和桑桑的身體早已被血水所覆蓋,然而身前仍然是黑壓壓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出路。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揮舞著手臂,砍殺著任何攔阻在身前的事物,無論是人還是道理,砍到最後,甚至變得有些機械、麻木。

看著眼前那些表情各異的滿是血污的臉,他明白了很多人都說過的一句話——修行者再如何強大,也很難一個人對抗整個世界。

因為人類的悲歡無法相通,人類的恐懼也無法相通,你不可能憑借自已的實力震懾住所有的人,所以如果你要對抗整個世界,那你就需要殺死足夠多的人。

寧缺自幼殺人,尤其是去渭城後,在梳碧湖不知殺了多少馬賊,單以殺人的經驗論,世間沒有幾個人比他更豐富,即便是葉紅魚都沒有資格與他相提並論,所以他很清楚,殺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即便你的心像磐石一般不可動動搖,像南海墨玉一般冰冷滲骨,根本不會因為這些血腥和死亡稍有顫動,但你的身體終究也是會累的。

念力會消耗漸空,符紙會用完,箭會射完,刀會磨損,即便刀不磨損,你每揮一刀都要消耗氣力,最關鍵的是,刀鋒與人的骨肉相斫,反震力雖微卻存在,如此累積下去,總有那么一個時刻,會讓你受傷。

此時,朴刀鋒利的刃口,不知砍開了多少人骨,竟磨擦的有些發熱,上面的血水冒著淡淡的霧氣,寧缺收刀入鞘,開始用鞘橫打。

把刀鞘變成鐵棍,把攔在身前的人一一擊飛,雖然比直接砍殺要來的慢一些,但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時有民眾被刀鞘擊到半空,然後砸進人群里,人群後方變得越來越混亂,甚至有些地方開始自相踩踏起來。

一名孩童被人群擠了出來,落到寧缺身前的空地里,坐在血泊間哭泣,孩童年齡約摸七八歲,看坐姿應該是腿被人群踩壞了。

寧缺手中握著的刀鞘破空落下,落在那名孩童頭頂,然後靜止。

人群後方依然嘈雜混亂,叫罵不斷,但附近的人,都下意識里安靜下來,緊張地看著這幕畫面,驚恐地等待著血腥的事情出現。

寧缺看著那名男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輕揮刀鞘,把他推到一邊。

桑桑靠在他的肩頭,臉色蒼白,很是虛弱。看著地上痛聲哭泣的男童,她困難地擠出一絲微笑,說道:「趕緊回家去。」

男童抽泣著以手撐地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向旁邊躲去,便在這時,他看到了桑桑的臉,想起這個女人就是冥王之女,就是這整整一個冬天,奶奶用來嚇唬自已的妖怪,不由嚇的驚聲尖叫,下意識把握著的一塊石頭向那張臉砸了出去。

寧缺此時正用刀鞘把一名苦修僧擊飛,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桑桑被捆在他的背上,就算看到了,也沒有辦法躲避。

啪的一聲,那塊石頭砸中她的額頭,一道鮮血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