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秋宮涼(2 / 2)

將夜 貓膩 2058 字 2020-11-10

諸葛無仁盯著他嘲弄說道:「你覺得我會這么愚蠢?」

「這和愚蠢無關,只與時勢有關。就算你還有些底牌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但大勢已經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你翻不了天。」

何明池斂了笑容,說道:「諸葛大人心傷先帝離世而身患重疾,情真意切自請辭官,陛下和公主殿下會憐你勞苦功高,允許你在長安城里居住,如果要讓陛下奪了你的官職。那么你會被派到外郡任職。」

諸葛無仁聽著這話,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看來諸葛大人也很清楚其中的差別。不錯,你這輩子跟著皇後。不知做了多少陰私爛事,像豬狗一樣使喚修行者,不知得罪了多少宗派。如果沒有朝廷撐腰,只要你離開長安,你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說完這句話,何明池從案上拿起黃紙傘夾到腋下,走出了天樞處……今夜殿外沒有傳來風雨聲,李漁反而覺得有些不適應,情緒也有些不寧,連看了幾份奏折,心情也無法安定下來,甚至沒有看清楚奏折里寫了些什么。

如今她的親弟弟已經登基為帝。按道理來說,她的監國一職應當失效,但無論是新帝還是朝中兩派官員,都極有默契地請求她繼續監國。

皇帝要她繼續批改奏折,是相信皇姐的政務能力。表示自已的感恩與親近,公主一派的官員堅持如此,實則是有些不信任新帝的政務能力,至於皇後一派的官員,誰知道暗底里又存著什么見不得光的心思?

李漁隨手翻著厚厚的奏折,忽然她的手指微微一僵。神情變得凝重起來,因為在奏折最下面,她看到了諸葛無仁的辭呈。

燭火照耀著案幾與屏風,也照耀著她陰晴不定的臉,看著這封皇後忠犬的辭職,她想起了最近朝堂上發生的很多事情。

新帝繼位以來,長安城看似平穩,實際上水面下則是暗流涌動,那些依然忠於皇後的大臣和將領,經常私下聯絡,說的內容不用打聽都能猜到。

朝堂之上也有一次大爭執。宮中決意盡快改元,將新帝繼位一事完全確定,皇後一派的官員,則以先帝靈柩未歸,太後娘娘遠在荒原為由,強烈要求將更改年號推遲,至少要等先帝入土為安。

以孝為先的理由非常充分,無論是李漁還是皇帝陛下,都不可能阻止,只好同意朝臣們的建議,決定趁雨歇之時,派隊伍前往賀蘭城迎靈。

李漁非常清楚更改年號一事對帝位的重要性,而且這本來就是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椿大事,結果卻被迫無功而返,所以她猜到弟弟肯定會非常憤怒,卻沒有想到在自已不知情的情況下,他便開始動手了。

借著燭光的照耀,她細細審看著諸葛無仁的辭職,想在辭呈的字句細節里,看出些更深層的東西,卻一無所得……因為先帝靈柩未歸,所以新帝沒有搬進正殿居住,還是住在往年的偏殿里,只不過如今的偏殿,卻要比正殿熱鬧繁華的多。

今夜的宮殿,忽然重新變得安靜起來,除了兩名最受信任的太監首領守在門口,幽靜的殿內沒有其余人,只有姐弟二人。

「當年聽父皇轉述過院長的一句話:治大國就像煎小魚,不要隨便去翻動,要順其自然,謹慎行事,萬萬不可心急。」

李漁看著弟弟輕聲勸說道:「你如今已然是大唐皇帝陛下,只要順勢而行,那些跳梁小丑根本撼動不了你,何苦貿然出手?」

李琿圓笑著說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情,讓皇姐你如此緊張慎重,原來不過是封辭呈,不錯,是朕派人讓諸葛無仁辭官,全大唐的人都知道,那個陰險小人是那女人養的一條狗,我可不想在宮里再看見那張可惡的臉。」

李漁看他神情,便知道沒有把自已的話聽進心里去,神情凝重說道:「你要清楚長安城是不可能從外部攻破的,唯一的危險便是來自內部。陛下你如今便等於是長安城,只要不自亂便可千秋萬代。」

聽到這番語重心長的話,李琿圓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著李漁說道:「其實我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正如皇姐所言,長安城的危險就在內部,便在宣讀遺詔的那兩天時間內,禮部尚書去了南門觀,諸葛無仁去了書院,他們想做什么難道皇姐你不清楚?」

李漁沉默不語,關於南門觀的事情,她並不擔心,尤其是隨著國師李青山病逝,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再也不可能有別人知道,然而書院一直沒有表明態度,這才是真正讓她覺得不安的地方。

書院一直封門,不要說那些忠於皇後的大臣無法進去,就是她派出的信使,也只能看到書院普通的事務職員,連一名教授都看不到。

如果說是因為夫子仙逝,書院封門情有可原,但那些教授們在做什么?書院二層樓里那些有資格影響朝局的人們,現在又在做什么?

「皇姐,那些人不可能甘心,他們死都不願意承認,父皇選擇我繼位,對待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一味寬仁只會被他們視為軟弱!」

李琿圓看著姐姐,狠狠說道。

李漁聽著這話,心頭微顫,其實直到此時此刻,李琿圓都真以為遺詔上的名字是自已,根本不知道她為此付出了些什么。

此時李琿圓的理直氣壯,在她的眼里就像是一種諷刺,對她自已的諷刺。她忽然覺得有些心酸,有些疲憊,本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卻又忽然想起先前行走在宮里時聽到那個消息,眉尖微蹙說道:「欽天監又是怎么回事?」

李琿圓聞言微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漁見此便知果然是真的,嚴厲訓斥道:「苗可持大人持身謹正,在朝野間名聲極好,你居然派內官將他生生逼死,你是想與朝臣反目?」

李琿圓低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這件事情,朕確實做錯了。」

李漁知道弟弟的性情有很執拗的一面,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快自承錯誤,不由怔住,然而就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李琿圓抬起了頭。

他平靜而堅定地說道:「但我不會後悔,因為我就是要他死。」

李漁怔怔地看著他,問道:「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當年就是苗可持這個老賊批注了那該死的八個字,逼得姐姐被迫遠嫁!我這輩子都永遠忘不了你跪在父皇宮前的那個夜晚,更忘不了你出嫁前那夜流下的眼淚。」

李琿圓看著自已的姐姐,寒聲說道:「……所以他必須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