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歸來(下)(2 / 2)

將夜 貓膩 1555 字 2020-11-10

馬車路過老筆齋時,寧缺掀起窗簾,看著鋪門依舊完好的舊居,想著這些年在這里發生的故事,難免有所感慨。

「天啟十三年春天,你和桑桑來到長安城,現在是十八年的深冬,其實只過去了五年,卻好像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之久。」

朝小樹看著老筆齋還有旁邊那些鋪子,想著天啟十三年的那場春雨,想著那天夜里的殺戮和自已那碗沒有蛋的煎蛋面,微微一笑。

寧缺看著他,忽然說道:「其實現在想起來,我們其實並不怎么熟。」

朝小樹說道:「不錯,相見的次數都不是太多。」

寧缺說道:「你難道不覺得有些怪?」

「再往前推二十年,那時候先帝還是太子,我與他在紅袖招第一次見面,打了一架,然後喝了頓酒,從此我便成了朝二哥。」

「一杯酒便是一條命,一碗面也是一條命。」

朝小樹說道:「長安是座很有趣的城市,像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依然樂此不疲,所以沒有什么好奇怪的。」

寧缺想了想後說道:「確實如此。」

朝小樹沒有回春風亭的家,而是直接進了皇宮。

入宮後,自有太監接應,朝小樹隨之入殿,寧缺卻沒有跟著一起去,而是揮手讓跟著自已的太監離開,自已去了御書房。

他的一生巔沛流離,發生過很多次關鍵性的轉折,很多地方都有很重要的意義,但大唐皇宮的御書房,無疑是其中很特殊的一個地方。

在這里他寫過一幅hua開彼岸天,於是和先帝相識,在這里他和李漁長談一夜,才會第二天在殿前一刀砍下李琿圓的頭。

他把拐棍擱到書架前,慢慢挪到在案前,磨墨鋪紙,開始寫字。

他不停地寫,寫了很多張。

先帝當年就喜歡他的字,他卻偏生不肯寫,就算偶爾給幾張,也像割肉般心疼,現在想來,當時還真不如多寫幾張,讓陛下高興高興。

現在他願意寫了,陛下卻看不到了。

御書房里非常安靜,只能聽到紫毫在紙面上滑過的聲音,忽然間,不知何處傳來幾聲極為威嚴的訓斥聲。

寧缺微微失神。

御書房和前殿離的極近,想必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

先前那一刻,他甚至以為自已聽到了陛下痛罵白痴的聲音。

就像在車中他說的那樣,他和朝小樹並不熟,但可以共生死。

他和陛下其實也不熟,但陛下就敢把長安城,把李氏皇族的將來交到他的手里,他也敢用自已的命去完成這件托付。

因為這里是長安城,這種事情很常見。

他和陛下之間的信任,並不是從那張hua開帖開始,而是當時他在御書房里聽到陛下痛罵白痴,他很喜歡罵人白痴,所以覺得好生痛快。

寧缺醒過神來,陛下已經死了,再沒有人在皇宮里大罵白痴。

他搖了搖頭,繼續落筆行墨。

忽然間,他握著筆桿的手變得有些僵硬。

因為他再次聽到殿前傳來的聲音。

這一次他聽的真真切切。

那道威嚴的聲音,確實是在罵白痴。

皇後娘娘在罵人。

寧缺笑了起來,覺得好生痛快。

宮殿深處,有一張極大的地圖,上面標注著繁復的線條和注釋,被數十枝兒臂粗的明燭照著,才能看清楚所有的細節。

一名軍部的中年參謀,拿著細而長的木棍,指著地圖,正在為殿內的所有人做著講解,只是很明顯此時能夠聽進去的人不多。

皇後娘娘有些累了,坐在案後取過一盞茶緩緩飲著。

將軍和大臣們看著娘娘此時溫婉的模樣,哪里能聯想到先前戶部因為往征西軍的糧草輸送出了問題,娘娘痛罵十幾句白痴時的畫面。

朝小樹安安靜靜站在角落處,看著皇後沒有說話,卻像此時御書房里的某人那樣,想起了曾經在殿內痛罵自已白痴的那位陛下。

有些人還活著,他們回到了家鄉,有些人已經死了,他們也回到了家鄉,也許他們根本都沒有離開過,這樣很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