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君陌一步,南來一箭(1 / 2)

將夜 貓膩 2360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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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板上擺著四根豬蹄,豬蹄已經去了毛、過了水,白生生的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塘泥里拔出來的嫩藕。一把厚實的油刀在案板上滑過,土黃色的草紙像蓮葉般展開,四根豬蹄落在紙中,然後卷起。

屠夫把包好的豬蹄遞給等著的少年,沒有說話。李光地從懷里掏出銅錢,放在肉鋪外的桌子上,便轉身向鋪外走去。

忽然間,屠夫感覺到了些什么,抬頭望去,目光穿過被煙薰黑的牆,望向南方西陵神國的方向,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

肉鋪後面吊在鐵鉤上的半片大白豬忽然動了起來,屠夫手里的殺豬刀也顫抖起來,明明沒有風,卻有呼嘯的風聲響起。

屠夫握著刀,看著西陵神國的方向,明白了一些事情。

於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提起厚實油膩的刀,兩手握住,把自己的臉護的嚴嚴實實,無論風還是什么都不可能滲進去。

吊在鐵鉤上的半片大白豬還在輕輕晃動,豬腹腔里的血水被晃了出來,白地面滴落,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是一口座鍾。

時間緩慢地流逝,什么都沒有發生,屠夫蹲在牆角,佝僂著身子,雙手舉著厚實的鐵刀遮著臉,像極了躲在殼里的烏龜。

肉鋪外,李光地和張念祖向書畫鋪走去,如果湊的近些,便能聽到其中一人正在喃喃念著什么,像是在背什么東西。

張念祖有些緊張問道:「有沒有看出什么問題?」

「不要說話。」李光地臉上的神情很緊張,盯著他說道:「也不要想著拿紙和筆記,用腦子記住便好。」

張念祖緊緊地閉上了嘴,再也不說這個問題。李光。地在心里默默回憶先前看到的那幕畫面,隱約猜到屠夫的弱點應該便是在臉上。

被黃草紙包住的四根豬蹄,被兩個少年提在手中,不停擺盪,看上去其實和那些被屠夫斬斷的人類胳膊其實並沒有什么區別。

千里之外的桃山前坪。

寧缺的鐵箭已經沒有瞄准宋燕交界處的那座小鎮而是指向了西北方向。

那座小鎮里有酒徒和屠夫,這兩個人是書院最忌憚的對手,也是長安城最大的威脅,他確實很想試試能不能殺死對方。

但這兩個人畢竟是經歷過永夜的大修行者,能夠成功躲避昊天數萬年時間,可以想見境界何其高深隱匿的手段何其強大。

知命境的修行者,對於命途前方可能出現的轉折,都會產生某種近乎直覺的感應,更何況是像酒徒和屠夫這樣層次的人。

當寧缺舉起鐵弓瞄准小鎮時酒徒和屠夫第一時間便感知到了,並且做出了自己的應對,酒徒准備走,屠夫舉起了自己的屠刀。

觀主變成廢人之後,酒徒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快的人,他便大師兄還要快,他有無距境界亦有無量手段,除非被人困住,很難被殺死。

屠夫則一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無論力量還是身體的強度,除了懸空寺講經首座沒有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余簾都不行。

酒徒已經准備好了離開屠夫舉起了屠刀,寧缺的元十三箭,便無法做到必殺,既然不能必殺,那便不能射。

不是因為他現在的鐵箭數量太少,太珍貴對書院來說,如果能收割酒徒屠夫二人的性命,什么代價都願意付出。

寧缺不射的原因很簡單既然不能射死,便不要射,沒有絕對把握的事情,卻要冒極大風險的事情,他向來很少做。

所謂風險自然是射不死對方,卻激怒對方。

對此他難免會覺得有些遺憾卻也不是太甚,因為書院想嘗試,卻從來沒有失去過冷靜,有願望但不是野望。

而且書院對酒徒和屠夫早有安排。

寧缺手中的鐵箭,此時瞄准了西北方向,那里應該是清河郡。

鐵箭緩移之時,桃山前坪的氣氛變得愈發緊張。

到此時,依然沒有人知道他要射誰。

寧缺其實自己都不知道,因為在他的感知里,清河郡那處,只是人間這片滄海里極不起眼的區域,里面沒有任何明亮的光點。

忽然間,他的眼睛里出現了一個光點。

於是他松弦。

君陌和木柚站在富春江畔,看著江對面的那些華美庭園,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他問道:「看明白了嗎?」

木柚從綉布里抽出那根綉花針,說道:「有些麻煩,但不難。」

君陌說道:「那便走吧。」

木柚聽著江對面傳來的頌祭聲,細眉微蹙,說道:「小師弟的計劃里,沒有我們兩個人的事情。」

君陌說道:「他低估了諸閥,王景略做不到這件事情。」

在書院原本的計劃中,寧缺赴西陵,大師兄去小鎮,在青峽前受傷極重的二師兄,應該坐鎮長安,確保後方的安危。

此時他卻出現在清河郡,書院便等於是空虛無人。

此時王景略正在富春江畔的崔園里,今日清河郡諸姓的大人物們相聚,正是因為西陵神殿召開光明祭,他們雖然因為郡內局勢緊張的緣故,很多人不能去桃山祭拜,於是選擇在崔園里進行相關的儀式。

他通過崔華生才進入崔園,看著流溪畔那些神情虔誠的諸閥大人物,眉頭皺的有些厲害,因為直到這個時候,他也沒有看出來究竟誰才是自己的目標。

清河郡便是諸姓,諸姓的統治靠的是歷史與族規,但真正能讓清河郡膽敢背叛長安的原因,則是富春江畔的兩大知命。

沒有多少人知道清河郡諸姓的兩大知命高手是誰,王景略也不知道,即便他知道,也很難完成寧缺交給他的任務。

便在這時,有風自南而來,風中沒有大澤的濕意庭園里為數不多的修行者們,感覺到了一種神聖庄嚴的感覺。

溪畔的秋花,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澤,顯得格外聖潔。

雨廊下有一名老者,那是宋閥旁系不知名的某人,此人已然垂垂老矣一直半低著頭打瞌睡,此時卻霍然睜開雙眼。

神符動桃山,天啟驚人間,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桃山上發生了一件大事因為他們感覺到天地元氣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這種感知的精確程度,依賴於修行者自身的境界,像酒徒屠夫這種境界的大修行者,自然能感知的更為清楚,像王景略這樣的洞玄巔峰,卻只能猜到大概。

猜到大概,對他來說就足夠了在他和寧缺的約定當中,只要感知到這件事情,那么便是發動的時刻。

王景略一直注視著場間的所有動靜,看著這幕畫面,心里咯登一聲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只是稍後怎樣才能逼對方釋出全部境界?

他號稱知命以下無敵但正如陳皮皮當年所言,終究也只是知命以下無敵,一名知命境強者在面對他的時候,完全不必釋放全部的境界。

便在這時,一名頭戴笠帽持杖的男子和一名穿著紅衣的女子,出現在富春江畔崔園里的溪畔,竟沒有人看清楚他們是如何出現的。

崔園里響起急促的示警聲,四處響起刀鞘碰撞之聲庭園池塘間,隱隱有一道極古老的陣意緩緩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