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晨鍾驚心,有佛光再至(2 / 2)

將夜 貓膩 2047 字 2020-11-10

寧缺又道:「若那些高僧真有慈悲心,又如何能忍?」

黃楊大師說道:「不能忍。又無法管,便只能離去。」

寧缺說道:「所以你當年便離開了懸空寺,回到了長安。」

黃楊大師說道:「不錯,像我這樣離開懸空寺的僧人還有很多。歧山大師少年時便通讀所有佛經,悟所有佛法,被懸空寺當時的首座視為不二傳人,然而大師不忍見峰下黎民苦楚,最終破山門而出,去了爛柯寺。」

寧缺看著殿里這尊金身佛像,想著瓦山洞廬里久勞成疾的歧山大師,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不忍之心,才是佛心。」

……

……

寧缺回到那道偏僻的崖坪,拔開青藤,來到蓮生舊居前的樹下。

他不知道這是棵什么樹,只記得前些天來時,整棵樹只結了一朵白花,被風吹到他的肩頭,現在正插在桑桑的發鬢間。

只過了數日,這棵樹上便結滿了小白花,在並不繁密的青葉間吐蕊展瓣,散發著極為清怡的花香,混入清風漸行漸遠。

桑桑走到他身旁,就像她前些天說的那樣,無論寧缺在哪里,她都能很輕易地找到他,絕對不會讓她走丟。

山崖間的清風拂過,青葉和小白花微微顫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青葉漸厚,小白花漸漸枯萎,畫面顯得極為神奇。

只有桑桑鬢間的那朵小白花依然嬌嫩欲滴,新鮮如初。

青葉漸厚、白花漸萎,並不意味著凄涼,也可能是豐收,因為只有花落時才會結出果實,沒有過多長時間,樹間便結滿了青梨。

寧缺這才知道,崖畔這棵樹竟然是梨樹。

他伸手在枝頭摘下一顆青梨,發現這梨比世間常見的梨要小很多,梨表的青色極淡,嫩滑如玉,看著就感覺極為香甜多汁。

寧缺見過這種青梨,桑桑也見過,那是數年前在瓦山佛像後的洞廬里,歧山大師拿出一顆青梨請桑桑吃,然後桑桑分了他一半。

這青梨確實很好吃。

寧缺看著手里的青梨,有些猶豫,甚至有些警惕不安,因為上次他和桑桑吃了這顆青梨便進入了夢鄉,被收進了佛祖棋盤。

如果是別的時候倒也罷了,然而現在他和桑桑是在懸空寺中。

寧缺一直不解,為什么懸空寺里的僧人始終這般平靜,即便他們找不到桑桑和自己,總該有些緊張才是,然而峰間的無數座寺廟依舊如常,頌經的頌經,入定的入定,戒律堂還在懲罰僧眾,武僧不停跺地。

晨鍾暮鼓,依然清心,現在的懸空寺太過平靜。

懸空寺里的僧人們究竟在等什么?等佛宗講究的緣法?他們在等待緣法到來的那一剎那?那剎那在哪兒?難道就在這顆青梨上?

寧缺看著手中的小青梨,微微皺眉。

便在這時,峰頂忽然傳來一道極為悠揚的鍾聲。

可以清心否?

寧缺並不這樣覺得,當鍾聲入耳時,他的心臟驟然緊縮,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力握住,下一刻便會被壓裂!

這道鍾聲,不能清心,只能驚心!

寧缺臉色瞬間蒼白,痛苦地險些把手里的小青梨握碎。

緊接著,他噗的一聲,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

穿過崖間清風的她的手,不知何時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桑桑的手。

一道至為純凈強大的神性,從她的手中傳來,瞬間占據了寧缺的身心,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將他已經破裂的心臟修復如初。

寧缺從絕望的處境里擺脫,望向峰頂鍾聲起處,衣襟上滿是血污,臉上也帶著血水,眼睛里余悸難消。

這道悠揚的鍾聲來自懸空寺的大雄寶殿,來自他與桑桑曾經看過的那座古鍾,然而他哪里能夠想到,這道鍾聲竟是如此恐怖!

隨著浩然氣修為漸深,他的身體強若鋼鐵,普通的刀箭根本無法破開他的肌膚,更何況是體內的心臟,更是被浩然氣層層包裹。

然而懸空寺里一道鍾聲便震破了他的心臟,險些殺死他!

感受著手里握著的溫暖,寧缺再次感受到所謂桑桑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覺。

就算這道鍾聲再如何恐怖,就算懸空寺再如何強大,只要我緊緊握著桑桑的手,那么就算你把我斬成無數段,我依然能夠活著。

這是寧缺在光明神殿和幽閣里無數血淚慘痛得出的結論,他很有信心。

握著桑桑的手,他不再恐懼,便能認真聽那道鍾聲。

那道鍾聲在崖壁間,在無數座寺廟里不停回盪,那般悠遠。

漸漸,有無數道頌經聲,開始融匯到鍾聲里。

無數座寺廟,無數僧人正在頌讀佛經,無數道頌經聲混雜在一起,嗡嗡而響,根本聽不清楚他們讀的是哪卷佛經。

世間佛寺,都是由鍾聲開始一天,是為晨鍾。

晨鍾響起,僧人醒來,開始虔誠頌讀經文,是為早課。

懸空寺醒來,佛祖留在人間的真正佛國,也開始顯露它真實的容顏。

一道佛光出現在崖坪上,把桑桑罩在其中。

寧缺看著這幕畫面,渾身冰冷,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因為他想起了多年前,在爛柯寺後殿里的一幕畫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