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劈你是因為想你,所以很響(1 / 2)

將夜 貓膩 1550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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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坐在樹下靜思了三天三夜,寧缺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完全回復,起身向外走去,桑桑說道:「如果搞不明白,何必去受苦?」

寧缺沒有回頭,說道:「已經受了這么多苦,當然要弄明白。」

來到白塔寺,靜閱佛經和前代高僧筆記,待暮色至時,他點燃了桌上的燭火,這些程度他已經很熟悉,做的很自然。

燭火微亮,影子重新出現在牆上。

他走到牆前,盤膝坐下,想了想,又抽出鐵刀放在身旁的地面上,同時從袖中取出幾張符紙,准備稍後使用。

其實他很清楚,無論是鐵刀還是神符,對牆上的影子和那兩道巨斧,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是一場非普通意義的劫難。

但這樣做,能夠讓他稍微安心一些。

沒有過多長時間,白塔寺里鍾聲再起,寺里的僧人依然沒有聽到,能夠聽到這道鍾聲的只有寧缺。

他看著牆上的影子,說道:「來吧。」

影子站起身來,開始狂暴地無聲嘶吼,開始掙扎。

那把巨斧再次在寧缺的腦海里瘋狂地揮動。

寧缺臉色驟然蒼白,額角青筋隨著斧落的節奏不停浮現,緊咬的牙齒開始滲血,但他始終保持著盤膝的姿式,不肯投降。

現在他已經非常清楚,牆上的影子是自己的,也是蓮生的,腦袋里那把巨斧,其實便是蓮生的意識碎片在發難。

三天前,他承受不住痛苦的時候,想要用念力把蓮生的意識碎片鎮壓,但就在那時,天空里那把斧子落了下來。

最開始的那個夜晚。他雖然沒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但於意識模糊間,本能里想要把蓮生的意識碎片毀掉,也是那時,天空響起鍾聲。

他沒有能力同時抵抗兩道巨斧,他想試試,能不能抵抗住腦袋里這把斧。

「你這么不停地掙扎扭動,知道的人知道你在難受,不知道的人只怕會以為你真的瘋了。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寧缺看著牆上正在痛苦掙扎的影子,臉色蒼白問道:「你想要什么,你就說啊,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

影子還是沒有回答他。

斧子還是在他腦袋里不停地砍著,黃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鼻梁流下。流進他的嘴里,有些微咸,卻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他死死瞪著牆上的影子,身體不停地顫抖,忍受著越來越可怕的痛苦,雙手握的極緊,指甲深陷進掌心。

「你他媽的到底要什么!」他痛苦而憤怒地喊道。

影子忽然靜止。變成一片幽影,向著四周散開,最終把整間禪室都占據,無論是燭光。還是窗外的星光,落在牆壁和地面上,都是暗的。

在這片幽暗的世界里,寧缺看到了魔宗山腹里那些懸於空中石梁。看到那座無字碑,看到白骨的山。看到山里那位干瘦如鬼的老僧。

老僧是佛,老僧也是魔。

老僧說道:「欲修魔,先修佛。」

寧缺說道:「我一直在修佛。」

老僧說道:「不瘋魔,不成佛。」

寧缺醒過神來,記起自己曾經聽過這些話,才明白蓮生不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而只是死去之後的一縷意念,在重述過往。

老僧的眼窩很深,里面仿佛有鬼火閃耀,他的面容扭曲,顯得極為痛苦,嘶聲喊道:「但這些都是假的!佛是假的!魔也是假的!」

寧缺醒來,冷汗涔涔。

吱呀一聲,禪室的門被人推開,滿室陰影驟斂,變成牆上盤膝而坐的影子。

桑桑走到他身後,靜靜看著那個影子,說道:「他不是蓮生。」

寧缺的腦袋還在劇痛,有些恍惚問道:「那是誰?」

桑桑看著他,說道:「是你。」

寧缺問道:「為什么是我?那來自天空的鍾聲呢?」

桑桑說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是無所不知的昊天,但這兩件事情,她都不知道答案。

……

……

在隨後的日子里,寧缺偶爾還是會去白塔寺,對著牆上的影子痛苦相詢,憤怒痛罵,卻依然沒有找到答案。

最令他感到痛苦的是,如果他不去白塔寺,腦里的那把斧子便不會砍他,但無論他在哪里,天空里的鍾聲始終在持續,那把無形的巨斧,不停地砍斫著他的身心,仿佛不把他砍成兩截,誓不罷休。

沒有人能夠聽到天空落下的鍾聲,就像是沒有人能夠聽到白塔寺夜晚的鍾聲,也沒有人能看到那把從天而降的巨斧,桑桑也看不到。

寧缺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這些都是幻覺,但無比清晰的痛苦,在不斷地提醒他,那把斧子真的存在,真的有人在不停地砍他。

無時無刻都有巨斧臨身,那是何等樣的痛苦,他根本無法承受,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精神變得越來越煥散,有時他實在承受不住,沖到院子里對著天空破口大罵,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桑桑把時間都用來照顧他,替他擦去額上的汗水,替他驅散惡夢的陰影和夏日的蟲蠅,牽著他的手,偶爾看天。

三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寧缺被斧子劈了整整三年,時間在痛苦的折磨里變得那般漫長,那般難以忍受,他甚至想過自盡,卻舍不得桑桑。

深秋里的某一天,寧缺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旁,伸出顫抖的手指,端起茶碗喝了口茶,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碗落下。

真切的痛苦,會讓人的身體做出本能的反應,綿綿無絕期的痛苦,對精神是一種極大的折磨,對身體也是一種極大的傷害。

他推門走出房間,看著正在廚房里准備午飯的桑桑,說道:「沒有胃口。隨便吃些就是。」

桑桑站起身來,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