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彼岸(1 / 2)

將夜 貓膩 1530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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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響起一陣大笑。

真的很痛,他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但他看著天上的大船,依然在笑,笑的很開心,笑的很慘淡,笑的很決然,笑的那般放肆,甚至有些瘋癲。

桑桑站在船首,看著下方城牆上的男子,神情平靜,沒有像從前那樣,因為對方的不敬而憤怒,或者因為對方的存在而厭憎。

她覺得這種平靜的感覺非常好,非常強大,哪怕可能是自以為平靜,但終究是平靜,平靜之後是靜穆,靜穆便是永恆。

她以為自己能夠保持平靜,但看著寧缺蒼白的臉色,看著他胸膛間不停流淌出的鮮血,不知為何覺得自己的胸口也有些痛。

這是錯覺還是幻覺?桑桑以難以想象的意志,把這個問題從自己的心頭抹掉,卻無法阻止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她靜靜看著寧缺,忽然問道:「不痛嗎?」

寧缺看了眼胸口,看著深入骨肉的刀鋒,擠出一道凄慘的笑容,說道:「男人,應該要對自己狠點兒。」

桑桑喃喃說道:「但還是會痛啊。」

寧缺手指用力,把鐵刀向胸口里插的更深些,數十顆汗珠淌過蒼白的臉頰,抬頭看著她說道:「我是純爺們兒。」

桑桑看著他憐惜說道:「真的不痛嗎?」

寧缺握著刀柄的右手微微顫抖,刀鋒在胸間拉出一條更長的口子,鮮血像瀑布般淌落,說道:「在西陵神殿,我全身的血肉被你割了無數刀,無數次,早就習慣了,沒什么新鮮。現在想來應該要感謝你。」

桑桑問了三句他痛嗎,他始終沒有回答,刀鋒入心,怎能不痛,只是他的心本來就極痛,已經變得麻木了。

「是啊,只要是人就會痛。」

憐惜的神情瞬間消逝,桑桑面無表情說道:「你是人,體內天然有貪嗔痴三毒,棋盤千年。情根深種,我的毒沒有了,你的毒呢?」

寧缺看著她。再次笑起來,笑聲愈發淡漠。

「在人間游歷,你一直想要我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愛,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但我至少清楚一點,情與愛有時候並不是接受,而是施予,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你對我付出的越多。便越不忍傷我。」

桑桑看著他平靜說道:「我要離開,你要阻止我便只有自盡一條道路,那樣我便會死去。你真的忍心這樣做?」

寧缺大笑說道:「你說的不全面,情與愛不是單方面的接受也不是單方面的施予,而是共同度過,我確實不舍得讓你去死,難道你就舍得看著我去死?如果你真是昊天無情。先前走了便是,何必與我說這么多?」

他一面說話。一面咳血,牙齒與蒼白的臉頰上滿是血污,看著異常猙獰,然而其間卻隱藏著天都不能忽視的意志與決心。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微笑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既然最終的結局是分離,我不應該說這么多。」

春風拂動青衣,上面的繁花漸漸盛開,青獅踩雲而行,大船向著天空遠處那道金線緩慢而去,她在船首不再看他。

寧缺看著天空里那艘大船,看著她的背影,臉色蒼白說道:「你知道我不喜歡死,直到那天,渭城查無此人,那些人都死了,我以為你也死了,後來,皇後娘娘也從這里跳了下去,我才明白死並不可怕。」

桑桑沒有轉身,背在身後的雙手指節發白,應該是在微微用力,她看著遠處的彼岸,默默想著:「你就這么想我死嗎?」

這個問題她問過很多次,寧缺再次笑了起來,笑的渾身顫抖,大聲說道:「在西陵就說過,一起死或者一起活著。」

桑桑沒有理他,大船繼續向著彼岸而去。

「是啊,如此銘心刻骨,怎舍得讓你去死?你是昊天,能算世間一切事,又怎么能算不到這些,你知道我不忍心讓你去死。」

寧缺抽出鐵刀,把手伸進胸口,握住心臟,用力地拉了出來,血水嘩嘩流淌,他的心就這樣暴露在湛湛青天之下。

他痛的臉色蒼白如雪,身體不停地顫抖,再也無法站立,啪的一聲跪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水里,膝前濺起兩蓬血花。

「銘心刻骨?我把心捏碎,上面銘刻的文字再深,還能存在嗎?不忍心讓你去死,我把心捏碎,心自然沒有什么不忍。」

寧缺痛苦地喘息道:「如果你再不停下,那就一起死。」

桑桑依然沒有理他,大船繼續前行。

紅塵意已然盡去,現在的她是昊天,是純粹的客觀規則集合,自然冷漠無情,不再被人間羈絆,自然不受任何威脅。

寧缺自殺,桑桑便會死去,但昊天還會活著。

絕望的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同時還有一道狠意,用力握掌!

他的掌心里是那顆鮮紅的、正在跳動的心臟。

他現在浩然氣接近大成,身軀堅硬如鐵,最關鍵的是,桑桑揮袖便能醫白骨,想要自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隨桑桑游歷人間的那些時間里,他設想過很多次如何自殺,先前以浩然氣運刀,剖開胸腹,直刺心臟,再次確認哪怕刀鋒刺入,也很難瞬間死去。

只要給桑桑留下瞬間,她便能治好他。

所以他把心臟掏了出來,只要手掌一握,便能碎成無數碎片,即便是昊天,也沒有辦法再讓他活過來。

他死桑桑便會死,昊天還會活著,他似乎沒有道理這樣做,但依然決定這樣做,因為這代表他的態度,而且他想最後看看她的態度。

手掌握緊,以他現在的力量,即便是個鐵球,也會被捏扁,然而……那顆鮮紅的心臟只是有些變形,連道裂痕都沒有產生。

很痛,寧缺的心非常痛,但沒有碎。

他很震驚,很迷惘,不明白這是為什么。

桑桑站在船首,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