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四十八章 血鳳鳴桃山(下)(2 / 2)

將夜 貓膩 2143 字 2020-11-10

於是,天書繼續燃燒!

落字卷,一頁一頁地落著,落地便成灰燼。

仿佛無窮無盡的最本原的力量,隨之釋放,向著夜殿四處襲去!

中年道人看著天書落字卷,在自己手里越變越薄,神情愈發痛苦。

道門弟子,親手毀去天書,誰能舍得?

樊籠與天書的戰斗,依然在持續。

落字卷一頁一頁地燃燒著,裁決神殿不停地顫抖,石壁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微的裂縫,有石礫簌簌落下,仿佛要地震一般。

戰斗至此進入最恐怖的時刻,先前被掌教天啟所懾,此時又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桃山上的人們終於被驚醒。

數千上萬名神官和執事,站在各處山峰,站在各處道殿之前,看著崖畔那座黑色肅殺的神殿,看著神殿在夜穹下搖搖欲墜,臉色蒼白至極。

人們驚慌失措,人們震撼無語,人們很惘然,不知該如何做。

轟的一聲巨響,裁決神殿東南角,應聲而塌!

無數石礫激射而起,山腰下方坳里的桃枝,不知被打碎了多少根,無數神官執事痛哭著跪倒,不敢抬頭,不敢出聲。

裁決神殿里,煙塵彌漫。

熊初墨站在戰場之外,神情復雜至極。

這是天書落字卷和裁決神殿之間的戰斗,這是昊天與道門之間戰斗的縮影,即便以他的力量,也很難加入到這種層次的戰斗里。

看似很久,實際上很短暫。

天書落字卷,在中年道人的手中,燒毀了約半數書頁。

樊籠陣,終於還是破了。

裁決神殿似乎下一刻便會垮塌。

葉紅魚被天書的力量強行震回墨玉神座旁。

她臉色蒼白,神情卻還是那般漠然。

裁決神殿里安靜了很長時間。

無論是中年道人,還是熊初墨、[***]海,都沒有說話,看著墨玉神座旁渾身是血的女子,心生敬意,或者還有些懼意。

差一點,只差一點。

面對著道門如此強大的狙殺陣容,年輕的裁決大神官,竟然只差一點,便能逆轉局面,甚至讓整個局面導入她的想法里。

如果中年道人沒有拿著天書落字卷。如果他不是領受觀主的命令,以近乎褻瀆的手段,把天書當作了道門的兵器,那么葉紅魚或者真的會勝利。

現在她敗了,真的敗了,但她面對如此強敵,最後逼得對方底牌盡出,生生毀了半卷道門至寶的天書,她有足夠的資格驕傲,並且得到敬重。

只可惜還是沒有能贏。

葉紅魚臉色蒼白,不是因為受了重傷,不是因為畏懼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是因為她知道自己如果敗了,那么葉蘇便會死。

她今夜所有的目的,就是為了擒住中年道人,借此換葉蘇一條命。

中年道人說這沒有意義,但她還是必須這樣去做,因為葉蘇——她的兄長,對她來說,從很多年前開始,便是她活著的所有意義。

中年道人以虔誠的神情,把天書落字卷重新納入懷里,然後看著葉紅魚,非常誠懇地說道:「你很美麗,也很強大。」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我知道。」

中年道人看著她,看著她內心最深處的那份倔強,仿佛看到小時候觀里那個喜歡爬樹,喜歡欺負陳皮皮的小姑娘,憐惜漸生。

「很遺憾,你必須死。」

裁決神殿坍塌了一角,葉紅魚受了重傷,她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中年道人、熊初墨和[***]海,依然看著她,站在三個角落。

她敗了,便只能死,因為道門沒有給她留路。

她站在墨玉神座旁,身後是無盡的深淵絕壁,那或者是路,但不是活路。

就在這時,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憤怒與不甘,顯得有些瘋癲。

她和葉蘇兄妹替道門賣命多年,最終會沒命。

她不甘心,她盡力地去做,卻沒能挽回。

但她會認命嗎?不,像她和寧缺這樣的人,表面上看,或者有極虔誠的信仰,比如昊天,比如書院,但實際上,他們永遠只會相信自己。

這一點,即便是昊天都無法察覺,即便是夫子都沒能看穿。

她的笑聲很冷,很寒冷,如鋒利的道劍,被雪海畔的冰凍了無數萬年,然後被人拔起,回盪在裁決神殿里,似在向四處劈斬。

下一刻,她不再發笑,說道:「我要活著。」

熊初墨看著她嘲弄說道:「或者,你可以試著求我。」

葉紅魚沒有理他,平靜重復說道:「我要活著。」

中年道人說道:「你不能活。」

觀主決意殺死葉蘇,毀滅新教,那么她就必然要死去,尤其今夜之後,她若活著,那么熊初墨便會死,道門會淪入火海之中。

葉紅魚說道:「我會活著。」

她說的很平靜,因為不是乞求,不是懇求,只是通知。

她告訴這些強大的人,告訴觀主,她想活著,便會活著。

鮮血在她赤裸的身軀上流淌著,流經精致的鎖骨,美妙的胸脯,匯入迷人的肚臍,仿佛在完美的身軀上,走完了無悔的一生。

「先前我不離開,是因為我想做些事情,現在看來,我沒有成功,葉蘇大概會死了,那么我自然會離開,你以為你們能留住我?」

她看著中年道人,神情漠然說道:「半卷天書,還殺不死我。」

中年道人微微皺眉,覺得似乎有些問題。

熊初墨看著她說道:「你如何能夠離開?」

他指著她身後的絕壁懸崖,微諷說道:「當年寧缺跳下去了,昊天也跳下去了,或者你也想跳下去?你以為你能活下來?」

桃山絕壁,高遠入雲,最可怖的是隱藏在里面的陣法,還有深淵底部那些難以想象的危險,當年即便是衛光明,也從來不敢奢望這般離開。

寧缺跳下去沒有死,那是因為昊天也隨之跳了下去。

葉紅魚再強,也不是昊天。

如果她從這里跳下去,必死無疑。

裁決神殿一片安靜,露台上殘雪映月,很是美麗。

葉紅魚看著熊初墨微嘲一笑。

她轉身走向露台。

一路鮮血流淌,雪與她赤足上的血相觸,便告融化。

來到露台畔,憑欄片刻,然後,她縱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