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五十章 天空與大地之間,是唐小棠(1 / 2)

將夜 貓膩 2688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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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皮皮跪坐在葉蘇身邊,看著那道白煙,神情微惘,有些痛。

對他來說,葉紅魚的死訊,也意味著很多東西,童年的記憶,觀里的生活,就此戛然而止,再沒有分享的同伴,同時這意味著,父子反目的悲劇。

「不是終結。」

他沉默片刻,然後說道:「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那為何要走?」

說話間,來自西陵神殿的強者已經殺至台前,新教的信徒再如何虔誠,也不可能減慢這些人的步伐,只是徒流鮮血罷了。

陳皮皮站在葉蘇身後,開始收拾行囊,他如今是個雪山氣海皆廢的廢物,沒有辦法參與戰斗,卻顯得很平靜,很有信心。

離開臨康城後,這樣的情形,已經發生了很多次,他們每次都能沖破西陵神殿的阻截,他相信今天也不會例外,哪怕那道白煙已經升起。

因為他相信她能保護師兄離開。

唐小棠站立的位置,在他和葉蘇之前。

劍閣弟子正在與那些道門強者廝殺,劍光縱橫間,不時有鮮血揮灑。

她只是站在葉蘇和陳皮皮身前,沒有去別的地方,手持鐵棍,遇著有人來,便是一棍砸將過去,伴著雷鳴般的撞擊聲,敵人噴血震飛。

她不是大丈夫。

但她當關時,同樣無人能過。

看著這名穿著單薄的棉衣、明明年紀不小卻依然像少女般梳著雙馬尾的魔宗女子,小漁的眼里流露出強烈的敵意。更多的卻是震撼不解。

她對唐小棠的敵意很好理解,她只是不解,千里顛沛流離,新教眾人在道門的追殺下艱難度日,真正倚仗的強者就是唐小棠一人,她是如何撐到現在的?她曾經受的那些傷去了何處?那具小小的身軀里究竟有多少力量?

唐小棠確實很疲憊。

離開臨康城後的這些天里,她帶著眾人突破了西陵神殿的四道防線,她遇到了二十一場戰斗,她殺死了三百七十一名神殿強者,受了十四次傷——無論戰局險或平淡。她都是主將。無論傷勢輕或重,她都在流血。

她堅持了下來,沒有倒下,帶著葉蘇和陳皮皮這對雪山氣海皆廢的師兄弟。越莽莽群山。行千里路。來到了宋國都城。

她已疲憊至極,她搖搖欲墜,但她還是手持鐵棍將人打。站在台下,唱著這出漂亮的打戲,無論誰都無法逾越一步。

劍斷人飛馬蹄亂,幾名從斜側方趁亂突襲高台的宋國騎兵,被唐小棠掃倒在地,伴著沉重地撞擊聲,連人帶馬摔倒不起。

小漁挑眉,眼眸驟然明亮,青色道袍在晨光里微飄,手里的道劍,變成一道筆直的線條,刺破晨風與寒意,瞬間來到唐小棠的身前。

修行者的劍,都是飛劍,但她的劍沒有離手,腕與肘,也是那道線的一段。

從軻浩然開始,再到柳白,劍道的歷史已然改變,真正的劍者,再不肯輕易地讓劍離開自己的手,尤其是面對真正強敵的時候。

劍鋒冰冷,映著廣場地面的殘雪,直刺唐小棠的眼睛。

唐小棠沒有閉眼,眨都未眨,盯著仿佛帶著咸濕海風味道而來的道劍,感受著其間隱藏著的海雨天風意味,沉默揮棍而出。

面對知命境的小漁,她沒有留手,嬌小的身軀變成灼熱的石頭,明宗功法榨取體內每一絲的力量,盡數投注到那根鐵棍上。

她手里這根鐵棍,原本是刀,是魔宗聖物——血色巨刀,在當年長安一戰里,余簾用這把刀割斷了觀主的彩虹,血刀被燒融成了鐵棍。

她投身書院,拜余簾為師,成為書院第三代的大師姐,其後這根鐵棍,便一直握在她的手中——看著像鐵棍,本質上依然是刀,刀意深藏其間,曾在後山絕壁挖天階,也曾把那張棋盤砸的轟天響,曾於光明祭時,在桃山上殺得西陵神殿騎兵亂作一團,殺的群雄側目,不敢亂動,也曾在陋巷破屋里切過白菜梆。

此時鐵棍再次全力揮出,縱然小漁的道劍攜來海雨天風,也驟然被破之,萬千雨點揮灑不見,柔韌天風被切成無數碎絮。

道劍微偏,刺中唐小棠的左肩,然後極犀利地上挑。

唐小棠依然稚嫩的清麗面容上,神情不變,鐵棍繼續前行。

小漁悶哼一聲,眼眸里閃過一絲悸意,急速後掠,手里的道劍彎折變形,蒼白的臉上布滿了不正常的紅暈,鮮血在咽喉里蘊積。

只是相遇瞬間,她便告敗,受傷。

劍折而未斷,恐怖的勁意順劍身而上,落在小漁的身軀之上,頓時把她擊飛,掠過下方的涌涌人群,向著後方墜落。

唐小棠沒有收手,腳掌一踏地面,踩碎周遭十七塊青磚,身體驟然騰空,如飛石般追殺而去,手里鐵棍直襲她的胸膛。

看著這幕畫面,很多神官執事,驚的不行,面露恐懼之色,紛紛向小漁落地處涌去,一時間,廣場擁擠的人海里竟拱起了數道潮水。

小漁是**海的親女,是觀主最親信的下屬,身份地位特殊,人們哪里敢讓她受到任何損傷,不知多少道劍凌空飛起,想要攔住唐小棠。

唐小棠神情不變,專注地看著前方飛掠的道門女子,任由那些飛劍斬在自己身上,似乎只是想一棍將對方砸死,一門心思地砸將過去。

嗤嗤嗤嗤,無數聲尖銳的利響,在空中響起,只是瞬間,便至少有七道飛劍,落在了她的身上,割破了那件普通的衣裳。

卻沒有血落下。

身為魔宗聖女,她的身體已被天地元氣焠煉的堅若鋼鐵。

那些道劍再如何鋒利。也只能割破她的肌膚,留下些極細而淡的傷口,劍意入體,讓她唇角滲血,卻無法阻止她的去勢。

鐵棍舉起,成燎天之勢。

鐵棍落下,便要將小漁生生砸死。

小漁落在地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先前涌出的那些紅暈。早被當下的危險逼散。但她的眼睛里,卻沒有太多懼意。

唐小棠神情寧靜,似乎也猜到會有別的什么事情將要發生。

果然,有異變發生。

一朵黑色的桃花。忽然在廣場的空中盛放。

那朵黑桃並無實質。純由天地元氣凝結而成。美麗至極,卻不嬌媚,只是一味肅殺。黑色的花瓣里,散發著湮滅一切的味道,顯得極其強大。

黑色的桃花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小棠的目光,更是盡數落在它的上面,因為它正好盛開在她的眼前。

她並不意外,猛然一棍砸下。

從昨日到今晨,道門表現出來的態度很絕然,隨著那道白煙升起,戰爭正式開始,和平不可能回到人間,道門志在必得。

知命上境的南海少女,加上那些道門強者,還有宋國騎兵,陣勢看似強大,但哪里配得上志在必得四字?

唐小棠知道,西陵神殿必然有真正的強者在旁窺視,她甚至猜到那人是誰。只是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那個人始終未曾出現,這讓她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她做出誓殺小漁的姿態,就是要逼出那人來。

所有的專注,其實根本不在小漁身上。

她等的就是那朵黑色桃花綻放的剎那。

轟的一聲巨響。

黝黑的鐵棍,准確而暴戾地砸在了那朵黑色的桃花上。

無形無質的黑色桃花,應聲而散,瞬間化成無主的天地元氣,向著廣場四周流散而去,如雲如蒸汽一般消失不見。

唐小棠臉色微白,一口鮮血噴將出來。

當鐵棍砸中黑色桃花的瞬間,她便知道自己錯了,所以她敗了。

那個人不是隱藏起來,准備最後的一擊,那個人現在很強大,強大到不需要等待時機,他只是靜靜等著,然後出場戰勝所有人。

唐小棠落在地上,踩碎青磚,右臂微微顫抖,望向某片院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兩根黑色的馬尾辮,在身後微微擺盪。

她的臉色很蒼白,明顯受了重傷。

十余名神官執事,向著唐小棠攻了過去。

小漁疾掠向前,彎折的道劍,驟然重新筆直,再次一劍刺向她的眼睛。

沒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從如此重的傷勢里復原。

這是殺死唐小棠最好的機會。

便在這最危險的時刻,唐小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廣場上的寒風,被她盡數吸入腹內。

那些空氣,在她的肺里迅猛地燃燒。

有些黯淡的眼神,驟然間回復明亮。

那些傷勢,似乎瞬間便被治好。

鐵棍破風而起,擊中小漁手中的劍。

一聲清脆的鳴響,那柄道劍終於碎了,鐵棍卻沉默堅實如前。

小漁悶哼退後,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她想不明白,這名魔宗女子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為什么受了如此重的傷,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回復如常!

唐小棠揮棍砸死了從側後方襲來的一名黑衣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