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九十章 滅佛(上)(2 / 2)

將夜 貓膩 1529 字 2020-11-10

寧缺又道:「你是佛,我也是佛,世間人人成佛,就像葉蘇在新教教典里說卻沒有說明的那樣,人人都是昊天,那么人間自然是佛國,也是神國。」

觀海僧感慨一嘆,看著他蒼白瘦削的臉頰,說道:「那你呢?這樣繼續殺將下去?你撐不了太長時間。」

佛祖像廢墟里,有些野花,花是黃色的,和當年那朵花很像。

寧缺看著那朵花,看著掩在山林里的山道,想著桑桑在那間禪院里說過的那些話,微微眯眼,看不出是喜還是悲。

他不惜損耗境界與壽元,在人間萬里奔波,不停殺人,也是在找人,就像屠夫所言,他不如觀主和酒徒快,但他覺得自己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在人間最珍視的那些過往,那么就算現在感知不到她的具體位置,但總有找到她的可能,比如有可能她就住在瓦山那個禪院里,不是嗎?

可惜她不在。

他說道:「能撐多會兒就多會兒。」

觀海僧說道:「以殺證道?」

寧缺搖頭,說道:「這種說法太矯情,而且太變態,只有蓮生那樣的人才做的出來,雖然我殺的及將要殺死的人不會比蓮生少,我不比他更不邪惡,但想法還是不一樣,這個人間究竟會怎樣,我不知道,我也沒有主動讓世界毀滅的任何想法,我只是在做些准備。」

觀海僧嘆道:「看來,你也覺得不對勁。」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

唐國和書院的勝勢,看似是靠寧缺一人萬里奔波殺人建立的,事實上卻是大勢如此,他只是用這種恐怖的方式,加速著整個過程。

道門統治這個世界無數年,西陵神殿擁有難以想象的資源,按道理來說,至少不會敗勢呈現的如此之快,之所以如此,全部起因於……葉蘇的死。

因為葉蘇死,新教如春雨後的野草,蓬勃地生長,嚴重的動搖了道門的統治根基,因為葉蘇死,西陵神殿分裂,內亂紛爭不休。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因為觀主一個不理智的決定。

但觀主會做不理智的決定嗎?

再不理智的人,都不會這樣認為。

觀海僧不會這樣認為,寧缺也不會,他甚至已經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他沒有任何辦法,只有這樣被動地應著棋子——猜到觀主的想法,不代表能看透他的布局,寧缺只能用最簡單的應對,去破解那復雜的那個局面。

最簡單的便是生死,刀劍相隔,便是兩個世界。

他只希望自己的速度夠快,快到觀主成功之前,人間已然改變,那么到時候,就算觀主的局成功,或者也會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

……

想改變人間的人很多。夫子、佛陀、軻浩然、蓮生,他們都做過這樣的嘗試,或者失敗,或者還在路上,像酒徒和屠夫這樣的人不想人間改變,這本身也是一種影響或者說改變,所有的前提都是這些人的強大。

有的人可能從境界修為或實力上來說,不像屠夫那樣深不可測,但一樣可以改變這個世界,因為他擁有深不可測的強大的意志。

遙遠西荒深處,被那道懸崖囚牆包圍了無數萬年的幽暗地下世界,已經被一個人徹底改變,燎原的野火照亮了天地與般若巨峰,也指明了道路。

數年時間的起義戰爭,已經完全改變了地下佛國的秩序,尤其是在初夏時分,右帳王庭的援軍,被一支從蔥嶺悄然出關的唐軍偷襲,輜重糧草損失慘重,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誰能夠改變這場戰爭的結局。

那座由天坑地底孤生的巨峰間,已然烽火處處,掩映在青林里的黃寺廟宇,很多已被火焰吞噬,那些連綿成片的森林里,也多出了很多灼傷的疤痕,道樹不存,無數條山道裸露在視野里,就像是無數道線正在徒勞地試圖縫合什么。

山道最前方,君陌手執鐵劍,看著已然身受重傷的七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往日里穿的衣裳在戰斗里毀壞,不知在哪里揀了件僧衣,他新生的頭發依然灰白,所以沒有蓄起,發茬極短,映照著遠處的火光,似一尊佛。

不遠處的一顆菩提樹下,黃揚大師已然閉上眼睛遠逝,做為一名唐人,在書院與佛國之間不知如何自處,數年時間的苦思,不知道在最後有沒有得出答案,但沒有人有資格說這是逃避,或者更應該理解為解脫。

七念渾身浴血,袈裟殘破,神情憔悴到了極點,他指著滿山的野火,指著那些漸漸化作灰燼的寺廟,說道:「殺人滅佛,便是書院的道理?」

君陌說道:「滅佛,是我的道理。」

七念說道:「曾聽聞書院有一句話,存在便是道理。」

君陌說道:「小師弟的譫語,極錯。」

七念微澀說道:「與二先生果然無法講道理。」

君陌神情不變,說道:「因為我有道理,你們講道理自然講不過我。」

……

……

(晚飯後出去走走,再接著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