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盛宴〔再中〕(1 / 2)

將夜 貓膩 1632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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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慶的信心在於他從來不是一個人戰斗,他的身體里有很多人,此時河畔也有很多人,那些人是道門和東帳王庭的修行強者,不是普通的騎兵,寧缺即便是真正的萬人敵,也不可能完全無視這些強者的攻擊。

寧缺也注意到了今天局面有些詭異——那些修行者面對自己的鐵弓,竟是沒有任何人選擇退卻暫避,而是舍生畏死、前仆後繼地攻擊。

被他斬斷手臂的的修行者,換了只手握著兵器再次殺了過來;被他切掉腿的修行者,竟也蹦跳著繼續跟著同伴繼續攻擊;那些人臉『色』蒼白,每次跳躍便會濺出很多鮮血,隨時都會死去卻毫不在意,畫面異常恐怖。

恐怖的畫面意味著恐怖的戰斗意志。寧缺站在礁石上,不停挽弓拉弦,將靠近自己的敵人一一『射』殺在湍急的河水里,神情不變,內心卻起微瀾:如此強大甚至不似人類的意志,怎么會出現在這些人的身上?

忽然間,他注意到這些修行強者的眼睛都有些問題,不似普通中原人的黑『色』,也不似蠻人常見的棕『色』,而是很古怪的灰『色』,暗淡的就像是天空里的鉛雲。

兩百余名修行強者向著河水里沖來,圍攏然後攻擊,無論受了多重的傷,他們的情緒都是那樣的冷靜,甚至顯得有些麻木,他們灰暗的眼眸里看不到任何畏懼,只能看到噬人的殺戮**,甚至近乎於自毀的氣息。

看著這數百雙灰暗的眼睛,寧缺覺得自己被數百只飢餓的野狼所圍困,周遭的空氣變得有些寒冷,生出強烈的警惕,雙手的動作漸漸變緩。

——放緩動作並不是要減緩攻擊,而是要求每次攻擊都能取得最好的效果。能直接將對方腰斬或斷頸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么也務求要切斷對方一只腳,讓對方行動困難,減緩對方狼群般的攻擊密度。

如此謹慎,是因為內心深處浮現的危機感。此時的河面上到處都是道劍與羽箭,天地氣息被數百道念力切割的混『亂』不堪,他的攻擊再如何神速,每次也都要付出一些代價,哪怕是一縷念力、一根寒『毛』的代價。[]將夜101

再微小的代價累積多了,也會影響到最後戰局的勝負,比如蟻『穴』於千里長堤,比如鐵勺於堅固的囚房,寧缺必須謹慎小意,更何況這些飢餓狼群般的修行強者們灰暗的眼眸讓他聯想到隆慶修行的那種恐怖功法,他不會忘記,隆慶直到現在還沒有出手,隱在山林里的對方肯定是在等待機會。

河水依然湍急,雲霧散去無蹤,天空里沒有烈陽,只有清淡的光線,照亮山崖怒河里的廝殺以及不遠處崖下碧藍的腰子海。

寧缺繼續向對岸行走,不停有人在他鐵弓之前倒下,只是倒下的速度要比先前緩慢了很多,他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如凝重的神情。

隆慶確實是在尋找機會,而且他確定機會一定會出現——他和寧缺彼此之間太過了解,陰謀詭計那些手段沒有太多意義,境界修為以至功法都坦『露』在天空與陽光之下,所謂的局只能是明局,那么一切都可以推算。

在數百名修行強者不畏生死的連續攻擊之下,寧缺的念力再如何雄渾,也必然會逐漸消耗,他再如何謹慎,也終究會『露』出漏洞。

林葉灑落的斑駁樹影在隆慶的臉上,仿佛增添了無數道傷疤,他安靜而專注地看著河間的戰斗畫面,看著寧缺走下礁石向自己走來。

寧缺控弦的動作依然那般穩定,腳步也是那樣穩定,但……太穩定。

他舉手揮弦,投足入水間,節奏精確地難以想象,然而正是這種絕對精確的節奏,反而生出一種略顯生硬的感覺。

最開始戰斗的時候,寧缺曾經表現出來的那種自如感覺,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鮮血和殘肢磨勵的不知去了何處,他只能憑借精確來控制整個戰局。

想要控制,那意味著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

這就是隆慶一直等待的機會。

山林里忽然生出一道寒冷死寂的陰風,十余只飛鳥驚的呀呀『亂』叫四散飛去,卻未能越過林梢,便被那道陰風凍僵了身體,摔了下來。

地面出現一層淺淺的霜,那道霜一直延伸到林外,直至到了河畔,凍住了最先上岸的幾朵浪花,然後生出千層雪。

隆慶的身影像幽靈一般,出現在湍急的河水上,出現在寧缺的身前,他的身後是兩道仿佛車轍般的印跡,淡淡印在那些冰霜之上。

林間河畔的冰雪異像,是因為他在這瞬間,毫不猶豫釋放出所有的寂滅氣息,暴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直接撲殺到寧缺的身前。[]將夜101

其時,寧缺剛剛拉動鐵弓弓弦,將一名強悍的東荒武者『射』成兩半,他的右腳剛剛上抬,將要踏上前面那顆有些濕漉的礁石。

他舉手然後投足,其間自有節奏,不為河面上那些恐怖的劍意刀風所破,只要保持這種節奏,他便可以一直前行,不用停留。

隆慶有力量打破他的節奏,而且正是在他節奏最關鍵的那個點上。

一朵幽寂的黑『色』桃花,帶著難以形容的寂滅意味,居高臨下,轟向寧缺的面門!

寧缺的左手握著弓柄,右手剛剛離開弓弦,正在攬雀尾的後續動作里。

電光火石間,寧缺收回右手,握住鐵弓下端,左手握著鐵弓中段,雙手向前一頂,擋在那朵黑『色』桃花之前。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早就料到隆慶會在此刻出現。

但只有他自己和隆慶知道,一氣呵成,並不是水到渠成,他的節奏被打破,念力被耗損,攬雀尾的右手想要扶山阿,終究還是欠了一分。

隆慶站在礁石上,面無表情看著他,雙腳穩定如生根。

寧缺端在河水里,右腳還沒有落到礁石上,搖擺難定。

黝黑的鐵弓,抵著幽黑的桃花。

湍急的河水在這一瞬間安靜了片刻。

然後,轟的一聲巨響!

隆慶腳下那塊黑『色』礁石碎成無數碎末。

恐怖的氣浪向四面八方撲涌而去。

河面上出現一道清晰的有如犁出來的深痕,那是水面被切開的痕跡。

那是寧缺被震飛時,雙腳在河面上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