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一百零二章 盛宴〔下〕(2 / 2)

將夜 貓膩 3244 字 2020-11-10

隆慶舉步向他走去,碎裂的踝骨似乎也已好了。

在他的身後,隱隱約約出現無數張模糊的臉。

他走到寧缺身前,攤開雙手,指著河灘上到處都有的重傷的修行者或是屍體,說道:「只要我願意,我隨時可以得到念力。」

「我帶著他們來殺你,一是為了消耗你的念力,同時也是為了最後時刻補充自己,他們就是我的食物,本來也能是你的。」

隆慶看著寧缺說道:「這是我替你我安排的一場盛宴,我不理解為什么到了最後你還不肯享用,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只能成為最後的主菜。」

「為什么不肯?因為人肉不好吃。」

寧缺痛苦地咳了兩口血,他這時候才知道隆慶情緒里的困『惑』來自何處,想來隆慶一直等著他用饕餮**來對付他的灰眸,就像多年前在紅蓮寺前那場秋雨里一樣,卻沒有想到他戰至山窮水盡處,依然沒有用。

他看著隆慶繼續說道:「我吃過你的肉,同樣不好吃。」

隆慶早已做好寧缺動用饕餮**的准備,為此他在河畔這些修行者的身上都下了手段,卻沒料到寧缺始終不動,竟只是基於如此簡單的原因。

「好不好吃……很重要嗎?」

「很重要。」

寧缺說道:「老師教過我很多道理,但我只記得這一條。」

隆慶不再多言。

他舉起右手,河灘被寂滅的氣息籠罩,數百名修行者無論生死,都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他的眼睛變得愈發灰暗。

很短的時間里,他便重新恢復了強大。

他從殘破的黑『色』神袍里,抽出自己的本命劍。

那柄如黑『色』桃花的劍。

這劍或者說這花,是從他胸間那個洞里生出來的。

他今日終於勝了寧缺。

寧缺馬上便要死。

這讓他無比喜悅,他心花怒放。

於是那柄劍上的黑『色』桃花,怒放著,極為豐美。

……

……

在黑『色』桃花盛開,然後飄落的過程里,寧缺想起了很多事情。

這不是臨死前的時光回溯,因為他不認為自己馬上就要去死。

他只是想起書院登山試的時候,在柴門那里,隆慶看到的應該是君子不爭,而自己看到的是君子不器。

書院不器意究竟是什么?

他向陳皮皮請教過,卻發現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概念,每個人的體會各自不同。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

不器,便是道?

還是說不拘泥於規則,就像夫子那樣……真正的無矩?

寧缺想要修至無矩的大自由境界,還有無限遠的距離。

但他在這剎那里。卻隱約明白了其中的某些道理。

人世間很多事情,不能計算,就像隆慶一樣,計算的再如何周密,依然會有很多意外發生,比如這場盛宴,他始終不肯舉箸。

相反,只隨心意而行,不去思及後果,或者反而會有比較好的結局。所謂的底牌。所謂的應對,想那么多做什么?

寧缺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依然低著頭,半跪在坑底。

他的右手滿是血。握著鐵弓。

他揮動鐵弓。向前揮去。

他看也未看。想也未想,隨意一揮,卻是那樣的瀟灑如意。

隆慶想要避。卻發現怎樣也避不開。

寧缺揮動鐵弓,仿佛當初在長安城里寫下了那一筆。

原來寫符真的和寫字是一個道理,越無心,越好。

雞湯帖寫的時候便無主,所以最好,能讓所有人感動。

他的這一揮無心,所以不能避。

啪的一聲脆響!

隆慶才被勉強修復的腳踝,再次破裂,身體傾斜倒下。

寧缺手里的鐵弓不知何時已經穿過河風,套在了隆慶的頸間!

隆慶暴喝一聲,反提道劍,用劍柄處的黑『色』本命桃花,抵住堅韌的弓弦。

二人倒在了河灘上,身上的血水被污泥塗抹。

寧缺閃電般提起右膝,抵住他的後背,拉動鐵弓,想要用弓弦將他勒死。

隆慶倒提著黑『色』桃花劍,劍鋒也已經快要觸及自己的胸腹。

他將識海里的念力盡數『逼』出,喚來無數天地氣息,卻無法脫困。

寧缺的力量,在此時顯得特別可怕。

留給隆慶的道路,似乎只有兩條:或者被鐵弓絞死,或者被自己的劍刺死。

嗤的一聲輕響。

劍鋒破衣而過,刺進了隆慶的身體!

他卻沒有死,因為的胸腹間,有個洞。

這柄幽黑的劍,穿洞而過!

噗的一聲!

寧缺的胸口被劍鋒刺破,鮮血狂飆。

隆慶胸口的洞,是寧缺當年用箭『射』出來的。

現在他用這個洞,在寧缺的胸口刺出一個深深的血洞。

或者,這便是因果?

……

……

弓弦距離隆慶的頸,只有一寸。

黑劍距離寧缺的心,也只有一寸。

選擇權,在隆慶的手里。如果他不用劍柄抵住鐵弓的弓弦,劍鋒便能繼續深入寧缺的身體,只是那樣,他的頸也會被弓弦割斷。

選擇權,也在寧缺的手里。如果他不再繼續試圖用弓弦絞殺隆慶,那么隆慶的劍,也不會繼續深入自己的身體。

這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河灘泥塗里,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只有沉默的搏命。

他們都是像野狗一樣生存下來的人,無論攀至怎樣的巔峰,到最後的時刻,最終還是要像野狗一樣互相廝咬。

隆慶無法轉頭,喘息著問道:「剛才你鐵弓一揮,用的是什么手段?為什么我怎么都避不開?既然和念力無關,為何你先前不用?」

寧缺在他的身後,說道:「書院不器意。」

隆慶帶著一絲殘忍意味問道:「現在怎么辦?一起去死?」

寧缺說道:「我不介意。」

簡短的對話過程里,二人實際上還在用力。

弓弦發出吱吱的響聲,劍鋒刺進寧缺身體,緩慢地深入。

隆慶忽然說道:「你不敢,因為你不想死,你還要找她。」

寧缺說道:「不想死不代表怕死,而你說這句話證明你怕死。」

隆慶像是受到極大的侮辱,憤怒地暴喝道:「我怎么會怕死!」

寧缺說道:「最開始你的本命桃花,沒有擊中我的面門,而是落在我的胸口,因為你低了頭,你只敢用額頭去迎我的刀,卻不敢用脖子。」

隆慶喘息說道:「那又如何?」

「你低頭了,我沒有低頭。」

寧缺吸了幾口帶著泥腥味的空氣,面無表情說道:「所以你死,我活。」

話音方落,他暴發出全部的力量,殘余的最後力量,向後拉動鐵弓!

隆慶發出一聲憤怒的吼叫!

弓弦落在他的頸上,帶出一道清楚的血線。

黑劍的劍鋒,刺入寧缺的胸膛,刺進他的心臟。

一道難以言喻的絕對痛楚,傳遍寧缺的全身,讓他難以自主地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如雪,雙唇鐵青如墨,痛苦地喊叫起來!

啊!!!!

寧缺痛苦地喊著,雙手不停地後拉!

嗤啦一聲輕響!

隆慶的頸斷了。

他全身散力,像散架的木偶一般,躺在了泥灘上。

寧缺急促地呼吸著,眼瞳有些渙散,握著鐵弓的雙手不停微微顫抖,直到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稍微清醒了些,艱難地松手,滾到一旁。

他的胸口有個極深的血洞,心臟上有嚴重的破損。

他痛苦地蜷縮作一團,環抱著雙臂,不停地抖著。

河畔的風,寒冷的沁人心脾,因為他的心『裸』『露』在血洞里。

隆慶就躺在他的身邊,雙眼看著灰暗的天,滿是惘然不解。

此時,他的眼睛終於不再是灰『色』的了。

和這個漫長的故事比起來,結局竟是如此的簡單,來的如此快。

正如寧缺所說,如果隆慶不怕死,集合他和寧缺兩個人的力量,他的黑劍絕對可以刺穿寧缺的心臟,只是那樣他也會死。

這些年,隆慶活的很痛苦,可他不想死。

到最後一刻,他還是不想死。

所以他死了。

……

……

(這幾章我真的是盡了全力,寫完這段,確實有些虛脫,但還是不能忘了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的司徒依蘭同學,不知因何想不開,踏上了碼字的生涯,在此向大家做鄭重地推介,請大家多多收藏推薦鼓勵加油,順祝依蘭同學和道長情比金堅,該作品書號是:3128928,鏈接如下,不好復制的話,麻煩大家搜一下書名:錦綉晴緣。/mmweb/)(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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