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1 / 2)

一個鋼鏰兒 巫哲 3037 字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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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請了幾天假, 你到期末考的時候再去學校。」老媽坐在沙發上,腦門兒上貼著姥姥給她的膏葯,就這么幾天時間, 老媽本來就永遠拉著的臉拉得更長了, 偶爾能看到法令紋延伸到下巴上。

初一沒說話,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么樣。

他本來就不想上學, 但就這么直接請個假不去了,他又有點兒不太願意, 可要說去吧, 到了學校面對那些目光,嘲弄,他又感覺到壓抑, 說不定還會有人想著要「為民除害」……

「去你爺那兒待幾天吧,」老媽說,「順便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你爸還有什么地方可去。」

初一點了點頭。

平時要說讓他去你爺爺奶奶家, 他會很高興,但眼下這種情況,他真的很不願意看到爺爺奶奶傷心難過的樣子。

「他們養出來的好兒子, 」姥姥在一邊嗑著瓜子兒,一上午了沒停過,像是強迫症犯了,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都沒過來一趟, 真佩服。」

「他們過來有什么用, 」老媽說, 「過來了咱家也住不開,還得照顧著。」

「想得美!還想住家里?還照顧?」姥姥一把瓜子殼全甩在了地上,「就他們教出來的那個兒子,見了事兒把老婆孩子一扔就跑了,還想著讓老娘照顧?」

老媽沒說話,擰著眉。

「你還記得嗎!初一小時候,他騎個破車帶初一去市場,碰上人打架動刀,他扔了兒子就跑!」姥姥點了煙叼著,「窩囊廢!」

「他那是拉著初一跑散了。」老媽說。

「他說跑散了就跑散了啊!」姥姥鼻子嘴里一塊兒噴著煙,看上去仿佛氣得七竅生煙,一指初一,「你問問初一,是跑散的嗎!」

初一沒出聲。

這事兒他記不清了,也許那會兒太小。

「你哪是個結巴!」姥姥說,「你他媽就是個啞巴!」

初一在家里待不住,但白天他不太敢出門,一是鄰居,二是姥姥。

他只能在家里憋著,拿著手機意念交流一會兒。

晏航朋友圈很久沒更新了,舊的那些他翻了無數遍,雖然都看不懂。他還去看過晏航的微博,晏航所有的昵稱都叫刑天,很好找。

微博也沒有任何內容,比朋友圈的內容更早,他的粉絲每天在他最後一條微博下面打卡,早安,午安,晚安,直播更是沒再有過。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突然消失了,記得回來

這條留言初一看了好一會兒,看來晏航一直都是這樣,會突然消失,可能也會突然出現。

初一用自己的號悄悄關注了刑天小哥哥的微博,他的號一直沒用過,昵稱都是莫名其妙的一串數字。

為了不讓自己被當成水軍小號,他特意給自己換了昵稱,大年初一,然後還轉發了幾條搞笑微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覺這樣看上去更像了……於是又轉發,哈哈哈的時候多加了一個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稍微好一些吧。

他本來想跟晏航說一聲他去爺爺家住兩天,但想想又覺得很傻,晏航現在那樣的狀態,哪有心情管你去哪兒了。

再說他也不敢找晏航,除了暗中觀察,他不知道還有什么合適的姿勢能處置眼下這種尷尬的關系。

本來就沒有過朋友,現在有個朋友還弄成了這樣,初一一想到晏航,就會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慌亂感覺。

爺爺家在市郊的鎮子上,去一趟挺不容易的,得坐班車。

不過今天老媽給小姨打了電話,小姨開車送他過去。

「你看你媽,」小姨說,「用得著我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帶猶豫的。」

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就是說送你,要她自己要用車,我才不管,」小姨從兜里拿了個紅包出來遞給他,「拿著,你姨姥給你壓驚的。」

「謝謝。」初一捏著紅包。

「去你爺那兒消停兩天也好,順便安慰安慰老頭兒老太太,」小姨說,「你爸人沒事兒,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跑了,你就跟他們說,這么大個人了,只要沒死,就什么也不用擔心。」

「嗯。」初一點點頭。

車開過晏航家門口的時候,他偏過頭悄悄往外看了看。

晏航家的窗簾半開著,不過看不清里面。

但是初一覺得,這是個好現象,屋里有亮光,人的心情能好很多。

小姨把他送到爺爺家樓下就走了,初一上樓敲了很久的門,奶奶才過來開了門。

一見初一,奶奶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別哭,」初一趕緊抱住奶奶,「沒,沒事兒的。」

「別老哭了,對身體不好,」爺爺從露台上下來,拍了拍初一的肩,「你奶這兩天想你呢。」

「你不上學了啊?」奶奶抹著眼淚。

「請了幾,天假,」初一說,「期末考再,再回去。」

「你看,把孩子上學都給耽誤了。」奶奶說。

「不,耽誤,」初一說,「我也不,不想去。」

「你別哭了,」爺爺拍拍奶奶,「去給孩子弄點兒吃的。」

「哎這就去。」奶奶一邊抹眼淚一邊進了廚房。

「你家那邊,有你爸消息嗎?」爺爺拉著初一坐到一邊小聲問。

初一搖了搖頭,爺爺身體很好,平時露台上種點花花草草小菜的都能自己輕松打理,這回看著卻有了老態。

初一皺了皺眉,對老爸突然有些不滿。

這么多天,他一直擔心,害怕老爸出什么事,不斷地猜測著老爸在這次的事里要負的那些責任,希望他能回來。

直到現在,看到爺爺奶奶痛苦憔悴的樣子,他猛一下有了憤怒。

對於老爸的憤怒。

就算是殺了人!自己干出來的事就得自己擔著!

這么一跑了之算什么男人!

以往的日子里,爺爺奶奶這里是初一寧靜的避風港。

奶奶在廚房里忙活,給他做好吃的,他坐在露台的小凳子上看著爺爺伺候花花草草,時不時幫忙澆點兒水搬個花盆什么的。

永遠都不會無聊,心里特別靜。

而這一次,卻只有煎熬。

強忍著眼淚的奶奶,坐在露台發呆的爺爺。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心疼和憤怒。

他不敢想像,如果老爸就這么一直不回來,會有什么樣的後果。

期末考的前一天,初一回了家。

臨走之前爺爺給他塞了點兒錢,這是一直以來的習慣。

「我估計你媽你姥她們也顧不上你了,家里出這么大的事兒,」爺爺說,「你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你媽她們,不管什么事都要有擔當,別跟你爸似的。」

「嗯。」初一點了點頭。

坐在回家的班車上,他整個腦子都在瘋轉。

老爸做了什么已經不是最重要的。

他滿腦子里都是怒吼,老爸去了哪里!他又能去哪里!

回家的這段路非常艱難,從拐進路口的時候,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他能感覺得到各種目光。

這條路兩邊的小店好些都他們這片的鄰居開的,托姥姥的福,差不多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家,都認識他。

他眼睛都不敢往旁邊看,就怕跟誰或探究或嘲弄或厭惡的目光對上。

甚至在路過晏航家的時候,他也沒敢過去。

走到小賣部的時候,他松了口氣,就快到家了,雖然家里也就那樣,但起碼他已經習慣。

「初一,」小賣部老板坐在門口,手里拿著個小電扇吹著,「上哪兒去了啊?」

初一沒回答,低頭往前走。

「梁兵那小子可回來了,警察叫去問了話,好像沒他什么事兒,」老板說,「你爸看來是真有問題啊?」

初一轉頭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還想說什么,但張著嘴卻沒說出話來。

回到家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初一偏頭看到了旁邊鏡子里的自己。

嚇了一跳。

陰沉的臉色,擰著的眉,有些發紅的眼睛。

剛才老板估計是被他嚇著了,話都沒再往下說。

姥姥和老媽都沒在家,只有姥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初一進屋的時候他說了一句:「梁兵躲了幾天被警察找著了,聽說也沒問出什么來,這事兒跟他關系不大,他就是給那個丁什么跑腿兒的,看來你爸……」

初一沒出聲,穿上鞋轉身又出了門。

他實在不明白姥爺的心態,除了不會說話之外,他似乎連正常的感情都沒有,這種時候,回到家還能聽到跟外人同樣的議論和猜測,實在讓他無法忍受。

出了門也沒地方可去,現在天還亮著,他不敢去找晏航,也不敢到處溜達,怕再聽到什么讓他喘不上氣來的內容。

他去了河邊。

從小到大,沒地方可去的時候,他都會來這里。

對著樹洞說會兒話,再對著全無美感的河灘發呆。

或者磨磨小石子兒消磨時間。

「我要,要能有超,能力多,好啊,」初一把臉扣在樹洞上輕聲說,「就能找,到我爸,問,問他到,到底為,什么這么窩,囊。」

「我怕爺,爺奶奶會撐,撐不住……」他擰著眉,「我想找,到我爸。」

「我要找到我爸。」初一咬了咬牙又重復了一遍。

居然說得很流利,一定是因為自己太有決心了吧。

初一摸了摸樹洞,走到河沿的欄桿邊坐了上去。

梁兵被警察叫去問了話,說明他多少知道些,只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沒在現場,所以現在沒事兒了。

初一盯著河水,那梁兵到底知道多少?

知道老丁和老爸還有晏叔叔的關系嗎?那天他走那么急,是跟這件事有關系嗎?

初一一下下捏著兜里的鋼鏰兒。

想要弄清老爸怎么回事兒,他現在能想到的唯一相關的人就只有梁兵了。

是的。

只有梁兵。

初一跳下欄桿,轉身順著河邊往上游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