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65(1 / 2)

顧小姐和曲小姐 晚之 4351 字 2020-06-18

國際機場東門。

一個身材纖瘦的女孩戴著墨鏡走出機場大廳,來往乘客絡繹不絕,偶然有人瞥見她的樣貌,都會因為其星味十足回頭多看幾眼。

梁優優在機場等了幾小時終於等到電話鈴聲響起,立刻掛掉電話從車窗探出頭。

「喂,薄姑娘我在這。」

薄一清看見梁優優後掛掉電話,摘下墨鏡走到車邊,「小景姐到底怎么了?」

「喲,姑娘。」梁優優下車為她打開車門,臉上的笑意溢滿明媚,「你剛回國,咱待會兒再想小景不遲啊,我現在帶你找個地方歇個腳換個心情,遲一點再說小景的事情啊。」

薄一清看看時間,有些不大贊同的樣子,「我哪兒都不想去,你先告訴我小景姐怎么回事吧。」

「嘖。」梁優優一副詫異的樣子看看她,又收起怪異的表情笑著問,「那,如果我說不聽我的就不告訴你呢?」

「那我打電話問唐余好了。」說著就要拿電話。

「誒,都說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可千萬別打草驚蛇,咱們之前怎么商量來著?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是秘密,懂么?這是秘密。」

薄一清看看她煞有其事的樣子,遲遲道,「我總覺得你在騙我。」

「我梁優優從來不騙人。」話落又瞄她一眼,「不過你都懷疑我騙你了還來干嘛?」

薄一清大概不是很想答她,沉默一會兒才說,「我擔心小景姐。」

梁優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於忍不住道,「我本以為顧熙之是我遇到過最大的奇葩。」

薄一清似乎懶得跟她爭論,「那你到底說不說。」

「說。」梁優優看看時間,嘆息,「不過你得先陪我吃個飯。」

「可以。」薄一清也有所退步。

「那太好了,上車吧。」梁優優給她開車門,微笑,「車上的花是送你的見面禮。」

「花?」薄一清莫名其妙。

「嗯哼。」

薄一清頗為遲疑地上車。

梁優優看著她上車為她關上門,哼著小調上車了。

天氣預報說白日里會下雪,果然到了下午天色就沉了下來。

冷空氣給整座城市蒙上一層灰暗的色調,遠處的高樓大廈無論用著多么耀眼的色彩著色,烏雲覆蓋下來時都只像一堆生冷沒有感情的硬石頭。

時代傳媒二十七層,田幼藍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再一次掛上電話後翻了翻桌面上的電話簿,又抬起頭向對面的顧熙之說,「一個好消息幾個壞消息,好消失是李斯嘉麗把劇本定下來了,壞消息之一是故事背景在大學。」

「大學?」顧熙之頓時蹙眉。

「聽她的助理說她,所謂全國選角一個是要選二十歲左右的新人,另一個女主角是要得過獎的影後,年齡不可以超過三十歲。」

顧熙之垂下目光,眼里微渺的希望有些破滅。

田幼藍看看她,又說,「你知道為什么當初你還在華娛國際時我就想挖你過來么?」

顧熙之平靜地說,「每年得到提名的電影演員並不多,我有可以挖掘的部分。」

「說對了一半。」田幼藍放下手中的電話簿,「其實當年我曾和你在同一所學校,也許你不記得我,但我對你記憶很深刻。」

顧熙之蹙眉,明顯意外的樣子。

「那一年學校布置了論文,你寫的那篇論文有在校報刊登,我到現在都記得論文的題目,名字叫做《論間離效果在中國戲劇中的應用》。」

顧熙之大概也回憶到當時的情景,點點頭,「的確。」

「嗯。」田幼藍繼續說,「和嚴格行為欣賞戲劇的西方相比,我們東方戲劇一向尊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體驗派演劇手法主張裝神像神裝鬼像鬼,所有的戲劇要求演員和角色最好能融為一體,以達到給觀眾逼真感、激起觀眾共鳴的效果,這種僵化的意識傳播形態讓觀眾隨著戲劇發生喜怒哀樂的改變,完全被角色駕馭,而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隔岸觀火的欣賞者理性審思,說實在的,我自己在看電影的時候無論角色演的多么好多么深刻,只要想到他面前還有一個攝影機就會覺得了無趣意,但是如你所說,情景喜劇也就罷了,想要在正劇中使用間離效果,不止藝術層面上可能會處理不好背離布萊希特間離效果的真諦,觀眾也不會買賬,所以很難。」

顧熙之點點頭,又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這些都是太理論化的東西,它和現下的電影有什么關系么?」

田幼藍笑了,「你要知道,李斯嘉麗雖然想用得過獎的女演員,得過獎的女演員倒也不少,但是三十歲以下又合適她角色的影後少之又少,就算角色合適,檔期也未必那么合適。」

顧熙之算了算,像是很贊同她的說法,「這倒是。」

「是不是拿過獎這個問題在資源不豐富的情況下,我認為她不會掐住不放,所以用一用關系讓你去試鏡倒也不是大問題,但是她這個人你知道的,平時隨和,拍起電影特別怪,在電影以外你可以通過各種方式給她留下好印象,但是談到電影就只能靠演技。」

「和我競爭的都是影後,就算我自信今時今日的演技還不錯,也未必就能打敗她們得到她的青睞。」

「可是有一件事情你忘了。」田幼藍微微彎起唇,牽起一個漂亮的弧度,「李斯嘉麗這個人,她喜歡劍走偏鋒。」

顧熙之微微眯起眼睛。

「藝術家都喜歡被人用驚奇的目光看待,同時看待事情的眼光也非常奇特。」田幼藍笑著說,「三天後她會親自選演員,怎么說大家都要試戲的,就看誰的表現更讓她喜歡了,反正我是覺得能夠把理論寫的漂亮就能演的漂亮,你的《菖蒲》在我心里從來都是影後,而且……」長長的停頓,「當年李斯嘉麗的那部電影因為諸多原因最後沒有用你,以她的性格不可能一點不愧疚的。」

顧熙之像是對她這番話有所感觸,沉默許久認真地說,「我知道怎么辦了。」

三日後。

試鏡片場。

「咔。」叫停聲沒多久就有工作人員領下一位女演員進攝影棚,除去化妝換衣服的時間,一個演員卻只有最多五分鍾的限定表演時間。

對於一個劇本來說,最合適的永遠不是表演而是演員形象氣質,一個演員穿著角色服裝站在鏡頭前,不用任何表演導演就知道可不可以留,當然對於李斯嘉麗來說,兩者缺一不可。

顧熙之在早上十點被工作人員領去化妝,彼時她才知道田幼藍說的很對,除去四位拿過各種獎項有檔期夠年齡的影後參加選角以外,剩下的試鏡演員有六個准影後,其他幾個卻是沒有提名過任何電影節卻在這兩年大紅於熒屏的演員。

這世事向來是可以變通的,只看有沒有努力到位。

「下一個,顧熙之小姐。」

上一個演員試鏡結束,工作人員終於示意顧熙之進試鏡片場,已經兩年多沒有在電影鏡頭前出現,顧熙之看起來倒也不見生疏,一進片場便自己在鏡頭前找到合適的站位。

片場工作人員各司其職,試鏡現場的氣氛並不輕松,而在片場的李斯嘉麗看待每個演員的眼神好像都在看一件商品,仿佛平日里即便和她同寢同卧此刻也是陌生物品。

前面有演員抱怨導演給的題目太過天馬行空隨心所欲,果然看見顧熙之站在鏡頭前,李斯嘉麗只是略掃了眼她在鏡頭里的形象便隨口道,「你飾演的女大學生看到母親一個人過馬路緊張的想要叫她停下,這時一輛貨車將你的母親撞倒,很快有人說你的母親被撞死了,你很難過。」

感情多於動作的戲,並且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復雜,顧熙之聽到題目後沒有立刻表演,而是站在原地思考。李斯嘉麗這才又一次看向鏡頭,並向一邊的副導演說,「留起長發形象還是比較適合小御的。」

副導演看了她片刻,搖頭,「我倒是覺得她就是蕭蕭。」

說話間顧熙之已經轉過頭面向遠景機位。

攝影師在她看向機位時明顯一愣。

試鏡現場的幾個機位一直都是工作的,在她以前試鏡的演員拿到題目之後大多直接用近景鏡頭和特寫鏡頭完成表演,這樣比較容易在有限的時間里表達角色的情感,當然也無可厚非,但是顧熙之會首先用遠景鏡頭就讓人覺得有些意外了。

演員在遠景近景和特寫鏡頭里的表演幅度一向是不同的,遠景鏡頭里更注重於外部形體的表現,近鏡頭當然是留給表情變化用以表現內心世界。導演給定的題目很明顯側重「緊張」、「難過」的內心戲,五分鍾的時間在正常人看來應該留給特寫鏡頭表達情感,而不是選擇遠景。

攝影師看了看導演,導演沒有說話,而顧熙之界限清晰的動作讓人清楚的認識到她已經進入了角色。

對於常人來說,在導演給定女大學生這個身份時,演員往往會仗著自己的妝容打扮像女大學生直接把自己代入這個身份,但每種人的形象特征是不一樣的,就像老人通常步履蹣跚,而小孩子又過於活潑。

顧熙之在鏡頭前走了幾步,卻也沒有走出鏡頭,她的步伐是輕快的,身體很放松,雖然只是幾步而已,卻讓人看上去覺得很有朝氣。

攝影師愣了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沒錯,一個女大學生該有的符號是蓬勃向上充滿能量,她沒有把自己直接當做女大學生進入內心戲,而是先用肢體語言表現出了她的身份,雖然沒有一句台詞一個表情,但是當在場的人看到她的表現,立刻明白她此刻就是一個女大學生。

劇情要求是看到母親過馬路很緊張,這種一瞬間的東西在電影鏡頭里會被拉長,不僅要求演員的表情和眼神細膩到位,一些狀態下的身體反應也在要求之中。

顧熙之完成身份的表演後不經意地抬起頭看向攝影機的位置,低下頭後又迅速抬了起來,瞳孔微微收縮,臉上輕松的表情也一下子盪然無存。

一個細微的表情,觀賞者卻一下子明白她是被什么東西驚住了。

這個表情結束後顧熙之掃視了一眼鏡頭,讓人看起來像在觀察馬路的情況,很快她皺起眉頭,微微張開唇,看來想要叫出什么話的樣子。

她的動作在那一瞬間有些茫然無措,雙手明顯不知該往哪里擺,臉上的線條因為焦躁的情緒顯得緊綳,眾人的心情好像也隨著她的情緒揪了起來。

表情持續了數秒才替換到瞳孔再次收縮的震驚表情,眾人已經知道,這個時候角色的母親已經被車撞倒。

就前期的表演來說,她的表演和前期幾個表演效果較好的演員一樣看起來十分到位,因此最後這場重頭戲也讓人格外期待。

所謂重頭戲,當然是最後的一場哭戲。

對於一個常人來說,母親忽然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的情緒應該是震驚發懵不敢置信,隨後是發瘋般的痛苦或者異常沉默。現場的人看著顧熙之,似乎已經做好准備等著她對待虛擬物演出情緒的崩潰並聽到她的哭泣。

的確,這種情況下正常的表演方式應該是找到母親,在她身旁努力地使用表情變化、台詞、大顆的眼淚表現自己的痛苦,讓角色此刻的心情明顯的外露出來,讓觀眾感同身受的撕心裂肺。

這是體驗派演戲手法的真諦,你要演什么角色,就深入體會那個角色內心的感受,然後把角色的一切帶給觀眾。

所有人都認為顧熙之應該這樣演也能夠演的好,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角色應該是極其悲傷的。

但是顧熙之沒有這樣做。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轉過頭面向了攝影機。

大家都愣住了。

「她在干什么?」

「這還是在演戲么?」

「不是演戲吧,但是她也沒有停,導演也沒有叫停。」

「前面氣氛營造的很好,這樣一下子出戲了,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