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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姐和曲小姐 晚之 2317 字 2020-06-18

下午一點十分,城市的道路交通依舊擁擠不堪,顧熙之開車穿梭於街頭人群,數次因為車速過快被甩在車後的司機叫罵。

遲到常常令人無畏懼的瘋狂,可惜時間從不予人寬容。

靠近音樂廳的道路沒有像想象中媒體記者蜂擁,高架路上偶然一瞥,坐落在水上的雙帆狀音樂廳乘風出海般的華麗大氣盡收眼底,三面環水的建築入口修剪整齊的綠色草坪蔓延數百米,現代感十足的白色瓷釉在純凈的建築空間里盡顯典雅浪漫。

車子下高架後一路順著冗長的花崗岩路面行駛,只是一路走來冷清的路面讓顧熙之愈發不安。

靠近一排白色的柵欄時顧熙之將車停在路邊,打算向柵欄走近時一抹坐在樹梢上的黑色身影讓顧熙之一愣,仔細一看才發現樹梢上的確坐著人。

那人上身穿純白色的薄款襯衫,法式方領筆挺庄重,領圈與疊袖內的鑲色搭配格外出挑,桑蠶絲質地的印花領帶與工藝精湛的黑瑪瑙鍍白金袖扣則顯出幾分奢華與尊貴,整個人看上去氣質十分優雅。

確定他是沉雅後顧熙之因為他慵懶的姿態愣了一會兒,想要說些什么又因他闔起的雙目變得猶豫不決,這樣的狀態持續半分鍾的樣子,沉雅的聲音意外的先一步出現。

「她在里面。」

顧熙之更仔細地看他,而他依然半倚樹干闔緊雙目,側臉一般沉入陰影,看不清他的神情。

「……謝謝。」顧熙之想了半天只回了這一句,迅速向音樂廣場跑去。

越過音樂廣場走進音樂廳後十來米的藝術長廊讓顧熙之迷失方向,順著指示牌來到二樓,梯田式的金色大廳內空無一人,陽光透過三角玻璃照射進來,一排排觀眾席仿佛大片金色的麥浪。

來回找不到曲熙之,顧熙之有些著急的順著長廊向副樓走,快到達西餐廳時有鋼琴聲模模糊糊飄來,顧熙之順著聲音向玻璃窗外望去,這一眼望去微微發怔。

冬日陽光稀薄,如絮如絨的層雲萬里疊回,黛色青山繞水橫落,位於音樂廳後的景觀區林木稀落,大片的枯枝讓冬季變得灰暗,只有一片片梅花為冷清的空間增加一抹桃夭之色。

美麗的女人面向湖面坐在花架下的黑色鋼琴前,長到曳地的白色禮服像綻放的木槿,緩慢憂傷的c小調將陽光撕出裂縫,她背向音樂廳,脊背依然筆直,卻比從前任何一次更顯清雋優雅。

哪怕沒有看見她的容顏,那永遠挺直的脊背也仿佛標簽般充滿識別意義。

顧熙之順著扶梯下樓,踩著泠泠水聲向景觀區跑去,快要接近她時又忽然一步不敢前邁。

陽光穿透枝椏,光影斑駁了庄嚴的白色,混淆了滿地的花瓣與綻放的裙擺,悲愴奏鳴曲在她指下美麗的幾乎失去了違和感,只是重復的第一樂章令人充滿壓抑與沉重。

顧熙之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兩米之距卻仿佛隔著滄海桑田。

曲熙之指下的琴聲越來越內斂,越來越哀傷。

「我小的時候,我媽告訴我我的祖輩和父親都是很成功的人,他們在這個社會上有一定的影響力,一言一行稍有失誤都可能被媒體抓住不放,甚至被公眾口伐筆誅。」

鋼琴聲映著泠泠流水,粉白色的梅瓣低垂著頭隨風搖曳。

她聲音溫柔音色美麗,「五歲時我媽讓我學習繪畫、樂器、書法、禮儀,她說我生來的環境是完美的,她可以給我最好的衣食、教育和禮儀,她也說我生來的環境是殘酷的,因為我生活的環境決定我必須成為一個教養很好的優雅淑女,像周圍的同伴一樣。」

「那個時候我身邊的女生大都是像我一樣的家境,她們平均年齡不過七八歲,但是她們在西餐廳里吃東西會優雅地把餐布鋪在膝蓋上,她們吃東西從來不發出聲音,面對朋友和陌生人會揚起禮節性的微笑,她們個個是小公主,但她們從來不會高聲說話,也不會憤怒發脾氣,因為有涵養的標志之一就是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們需要被貼上這個標簽。」

「我母親尹珺是個非常要強的人,因為姐姐天生隨性叛逆,曾被奶奶責罵敗壞德行,她對幼年的我就更加嚴苛了一些。」

「我自幼隨她安排學習芭蕾,不是為了這門舞蹈,只是為了形體更加優雅漂亮,在她眼里,衣著光鮮的淑女腳下永遠要踏著無論會不會磨傷腳的高跟,不管發生什么事情都要處變不驚儀態優雅。」

「她很嚴格,對於行走站立的姿態從不馬虎,對禮儀談吐更是要求頗高,在她這里,只要有長輩同桌吃飯,無論他們談天到什么時候我都不可以提前離席,在她這里,我應該了解藝術、時裝、經濟甚至政治,以便面對任何社交,在她這里,不同的酒必須裝在不同的酒杯里,端酒杯的姿勢和倒酒的方法永遠不可以出錯。」

「我雖不喜歡她的教育,但周圍環境如此,即便有些痛苦,我卻也逐漸習慣了這些與我本性無關的模式化禮儀。」

「在她的各種強勢教導下,漸漸地我也學會如何站出更優美的姿態,如何發出禮貌而又不失親和的笑容,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如何在第一次交談中給人留下舒服的印象,有的時候面對一個人人稱頌的淑女,我竟覺得像是在和自己相處一樣充滿了觸不到靈魂的虛假。」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覺得女孩子就應該是這樣端庄得體,直到因為換學校讀書接觸了更多不同的女生,才發現她們笑起來各有姿態充滿人性的情緒。」

「我十歲的時候母親有一個校慶會,校方請了很多離校的學生和知名人士,你的母親和我的母親都在應邀之列,後來我才知道她們曾經是校友,那天我媽回來時帶了好多照片,照片里有她在演講的姿態,有她在聊天樣子,也有她和老同學的合影,但讓我難過的是其中一張她和你們母女合影的照片。」

「你媽很寵你,所以即便路途遙遠並不方便還是依照你的意思帶你過來游玩,那張照片里你媽和我媽站在樹下,你站在她們倆個人的面前,嘴角咧的高高的,好像除了快樂什么都不知道,女生長的漂亮又笑的那么自在是一件很讓人羨慕的事情,我媽看見我盯著那張照片看就告訴我照片里的女孩子也叫熙之,不同的是你姓顧。」

「也許你很不理解,但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為什么我們的名字那么相近差別卻那么大,你笑起來那么陽光明媚,而我充滿了丑陋的虛偽。別人都可以笑的很快活,但同樣叫熙之,為什么你也要笑的那么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