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顧熙之在寒冷中度過，天亮時開門聲將趴在床邊睡著的顧熙之吵醒,抬起頭沉雅出現在門口,顧熙之捏住曲熙之的手不由自主收緊一些。

「待會兒護士過來,你不要妨礙人家工作,況且一個晚上過去你也應該知道這么做根本沒用，等她做完手術我們就去意大利,你不要再找她了。」

顧熙之聽著他把話說完，視線緩緩落向曲熙之。

昨天晚上她並沒有停止試圖與她溝通，而她從頭到尾更像是失聰般毫無反應,到了後來她也產生了挫敗感，所以才會放任自己被困意侵襲,但是這會兒聽到沉雅這么說,她又變得不甘心起來。

「找不找她不是你說了算，你們只是訂婚而已，這幅凡事都可以為她當家做主的樣子很奇怪，還有，如果你在這里不妨礙護士工作的話，我當然也不會。」

沉雅輕輕點頭，「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他話音剛落一陣手機震動出現在顧熙之的口袋，顧熙之低頭看了看，想了想還是騰出一只手拿出電話接通，「喂？」

電話那頭的粒粒急的跳腳，「小景你在搞什么，幾千萬的合同你說不見就不見，你想把自己下輩子賠給公司么？還有，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少事情要做？你到底在哪啊？」

顧熙之看看腕表，「明天再去，現在沒空。」

「會出人命的！」粒粒立刻道，「田總大老板和投資方的人都在辦公室等你，一個小時內不出現我第一個被解雇，小景你掂掂輕重啊，我不要緊，要緊的這陣仗你擺的平么？」

顧熙之沉默片刻，「你等等我，馬上到。」

掛上電話後抬起頭看了眼沉雅，又站起身在曲熙之耳邊說，「我很快回來看你，這是最後一次，你一定要等我。」

曲熙之從頭到尾都無聲音。

人生在世諸多事宜身不由己，整整一天顧熙之木偶般被人擺布來去，晚上九點工作結束第一時間顧熙之回到醫院十三樓，雖然也有預想過再次進入曲熙之的病房會非常難，可從沒想過根本無須進入。

「對不起這位小姐，那個病房的病人今早離開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看著護士小姐面帶歉意說完整句話，顧熙之只是靜靜地摩挲被鞭子抽傷的手背，好半天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

晚上十點城市街道冷清，顧熙之將車停在路邊坐在駕駛位手持手機靜靜等待，好一會兒終於有電話進入，顧熙之立刻接通，結果答案又一次不如人意。

聽對方將話說完，顧熙之微微嘆息，「繼續找吧，一定盡全力，無論找多久。」

電話那邊大概給了肯定的答復，顧熙之隨即將電話丟到一邊。

年關顧熙之依然在焦躁和忙碌的氛圍中工作，但只要一有時間就會開車去曲宅門外等待，盡管她根本等不到要等的蹤跡，也從不指望進入那幢別墅。

二月初春節的到來讓城市充滿喜氣，《黑白羽》按照原定檔期在年初一上映，原本應當休息團聚的日子由於工作前置加上電影宣傳對顧熙之來說卻變成了兩倍的忙碌，年初八早上四點顧熙之剛剛躺下准備休息一會兒，一陣急促卻帶著希望的鈴聲驚破了顧熙之的困意。

「什么？曲熙之不在市區？」顧熙之一邊拿紙筆記信息一邊說，「你把地址告訴我。」

遲遲沒有下筆，顧熙之很快又說，「不知道地址你打給我干嘛？」

對方不知說了什么，顧熙之的神情頓時凝重起來，「確定他買去意大利的機票是明早兩張？」

很快有答案回饋，顧熙之握著電話，好一會兒才木訥道，「知道了。」隨手扔開了電話。

這邊電話一落，那邊電話又響了起來，顧熙之疲憊地看了看時間，劃向掛斷鍵的動作又因來電人改變。

「小景。」電話接通後粒粒不知勞累的叮囑道，「剛剛確定下來頒獎地點，今天晚上七點文化中心，你好好休息，下午兩點的機票。」

顧熙之只是隨口應，「知道了。」

在國內的電影節里，金鼎金棕與金桐雖然因區域關系常被拿來作比，但質量始終相當。這次《黑白羽》提名最佳故事片、最佳導演、以及兩位最佳女主角等七項獎，因此頒獎禮尚未開始雙女同戲爭影後的新聞又成了媒體報道的第一大噱頭，可惜自從地震以後曲熙之就格外低調，無論影片宣傳還是慈善活動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因此大家對准的目標全部變成了顧熙之。

下午四點顧熙之在酒店住下，化妝前粒粒推來一大堆品牌贊助服飾，顧熙之一眼看中其中一條風格大氣活潑的紅色晚禮服，示意粒粒留下，粒粒看了會兒那陌生而張揚的紅，糾結半晌還是將它和一條同品牌裸色系禮服一起留下。

晚會七點開始，走完紅毯的嘉賓全部入席，毫無懸念同樣提名最佳女主角的曲熙之沒有出現在現場，這也讓一早守候的媒體記者頗感失望，好在《黑白羽》無緣內地上映的題材及刪減床戲令媒體十分感興趣，采訪區內顧熙之幾乎被媒體的問題湮沒，只因同行的導演李斯嘉麗與提名最佳女配的佘嘉及時打圓場才免去尷尬。

就像網絡與媒體預測的那樣，這次的金桐獎因為李斯嘉麗的出現而成為《黑白羽》的主場，已經拿過標志著終身成就的國外重頭獎，李斯嘉麗所至之處頗有王者親臨之感。

觀眾席位上顧熙之與李斯嘉麗席位相鄰，播放完提名女主角作品即將揭曉最佳女演員獎時李斯嘉麗忽然說，「這應該是我的最後一部電影了，希望你們都能好。」

席間吵鬧顧熙之聽的不是很清楚，隔了一會兒明白她的意思才側目說，「嘉姐，以你的才氣如果不拍電影真是浪費了。」

「就像爬山一樣，已經爬到了最高峰，後面的景色再美也不會美過山頂，倒不如換個地方看風景。」

顧熙之半晌才點頭，「祝你在另外一條路上也能看見最美的景色。」

李斯嘉麗轉過頭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准備領獎吧，秦時御是影片最美的景色，也會是你最美的景色。」

顧熙之只是低下頭看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

舞台上各色燈光打造出炫目的視覺感，男女主持人身穿庄重的黑白禮服，幽默的主持風格讓現場無一絲嚴肅凝重感。

「我們都知道，金桐的最佳男主角歷來都是男神，那最佳女主角呢？」

年輕的女主持人滿臉笑容地將話筒對向觀眾席位，席位中的粉絲觀眾沒有向預想中那樣回答「女神」，而是呼喊起各自的支持演員名字。

「嗯，我聽到了，都聽到了。」主持人回到舞台中心，面向鏡頭微笑，「看來這次女主角競爭很激烈，那誰是女主角我說了不算，還要請評委做主，現在我們有請鳳凰傳媒集團總裁盧廣義先生和我們上屆金桐影後賈筠小姐為我們宣讀獲獎者名單。」

燈光和音樂一時間將氣氛推向j□j，中年男人和貌美的女人在掌聲中從入場區走出，女人邁著優雅的步伐在男人的攙扶下走向舞台，接過名單信封後各自在舞台中央立定。

掌聲漸漸褪去，兩位頒獎人看了看獲獎者名單，男士示意女士宣讀，女士也不繞彎子，面向鏡頭說，「很榮幸宣讀這一屆金桐獎的最佳女主角名單，那我要說，本屆女主角不僅是我心中的女神，而且是實至名歸的影後，她主演的《黑白羽》我個人在影院看了三遍……」

話說到這里台下的掌聲已經吞噬了她的聲音，她緩了緩才繼續道，「我在影院看了三遍，對她飾演的角色喜愛至極，然後剛才在台下我就跟咱們蕭影帝打賭，我說這倆熙之把角色詮釋的都太好，很難確定誰更好，不如咱們各自押一個，誰輸了誰今天晚上請吃飯。」

現場鏡頭切到台下的蕭寂身上，又很快回到賈筠那里。

「那我想說。」賈筠笑著看向台下蕭寂的位置，「影帝，這回您輸了。」

鏡頭長長地在蕭寂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蕭寂只是面向鏡頭輕輕點頭微笑，讓人猜不出答案。

「好，為了讓我早點吃到影帝這頓飯，我就不賣關子了。」鏡頭重新切回賈筠身上，賈筠放下名單用甜美的笑容面向鏡頭，「現在我宣讀，本屆金桐獎最佳女演員的獲獎者是……」

燈光聚焦三位提名演員，大熒幕上切出三人特寫。

顧熙之像其他兩位已經確定落敗的演員一樣，面帶微笑表情恬淡。

這一回心情卻是真的非常平靜。

鏡頭重回賈筠身上，她的視線毫不避諱的投向顧熙之的身上，聲音洪亮咬字清晰，「她今天就在現場，她是秦時御的飾演者，顧熙之小姐。」

「顧熙之，顧熙之小姐，恭喜。」男主持人隨即接過話鼓掌，緊接著觀眾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掌聲。

大熒幕上切換到顧熙之的近景，梳著年輕優雅短發身穿大紅色及膝禮服的顧熙之坐在原地點點頭，很快站起身向周圍鞠了一個躬，模樣十分從容淡定。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三年前，她大概會喜不自勝無可抑制的流露出激動，但這已經是三年後。

有位文人說的好，出名要趁早，來得太遲，快樂也變得不那么快活。

等待太久的東西，多半早已不是最初想要的樣子。

「好的顧熙之小姐，請上台領獎。」

大熒幕上回播了電影片段，緊接著象征勝利的音樂聲響起，顧熙之與身邊二人擁抱致謝，隨後從席間走出，邁著活力輕快的步伐向舞台走去。

燈光和鏡頭這一次終於給予她一人，顧熙之從賈筠手里領過獎杯，道謝之後順著主持人的示意走到話筒前發表獲獎感言。

「謝謝賈筠小姐的盛譽，幾乎把我誇的不敢上台。」

調侃式的語氣，面向即將離去的賈筠示意。

賈筠笑著作出勝利的手勢。

掌聲漸漸平息，燈光也變幻了角度，主持人與頒獎嘉賓相繼走下舞台，各種鏡頭對准舞台上僅剩的絕對主角，鎂光燈下的她妝容精致氣質年輕。

「很高興得到這個期待已久的獎，機會對我來說很難得，可能我要耽誤主辦方幾分鍾的時間說一些心里話，但這之前我還想先說一些『套話」。

獎杯在她手中牢握，她面帶微笑，卻很恬淡。

這種時候似乎沒人害怕浪費鏡頭，她每說一句話觀眾席位就會響起無數快門聲。

顧熙之在無數視線聚焦中面向台下的李斯嘉麗，「感謝李斯嘉麗導演，感謝她在那么多演員里挑中我做她的女主角，更感謝她給予我秦時御的角色，一個演員表演的好壞與她詮釋的角色關系不小，這次入圍最佳女主角的四位演員都很優秀，我想評委把這個獎杯給我不是因為我比她們都好，只是因為這個角色賦予的演員魅力更強大，很感謝當初李導將這個角色留給我，也感謝拍戲過程中李導的教誨，沒有李導一定沒有現在站在台上的顧熙之。」

舞台上顧熙之向李斯嘉麗深深地鞠了一躬，鏡頭切到台下的李斯嘉麗身上，她笑容十分平和。

「然後要感謝評委將這一票投給我。」鏡頭重新切回顧熙之時她面對評委席繼續說話，「我今年快三十歲了，出道近十年，這是第四次提名最佳女主角，感謝評委在我三十歲以前給我屢戰屢敗的年輕歲月劃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鞠躬致意，台下掌聲雷動。

頒獎典禮在文化中心外的led電視直播，路過的行人面對最佳女主角終於願意停下繁忙的腳步駐足觀看。

頒獎典禮上特寫鏡頭重回顧熙之身上，她手捧獎杯面向鏡頭，這一回卻仿佛在向鏡頭對話。

「第三個鞠躬是要給你的。」向鏡頭深深地鞠躬，抬起頭時笑容依然恬淡，但現場的觀眾分明察覺出一些不對勁的氣氛。

「雖然你沒有來，但我知道你一定會看到。」

快門聲愈來愈多，鏡頭紛紛再次對准她。她意有所指的話讓台下原本玩手機的人都集中起精神向舞台投向視線，神情變得好奇而專注。

「給你鞠躬是因為我知道如果沒有你，我連前面兩個鞠躬的機會都沒有。」她始終直視鏡頭，「二十六歲認識你時我依然生活在彷徨的世界里，工作與感情都格外失敗，你雖不是我的第一份愛情，卻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甚至虛幻的愛情，你的用心良苦甚至讓我……」

說到「愛情」二字時終於恍然的觀眾起哄般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顧熙之的聲音被淹沒，隔了片刻才繼續微笑向鏡頭。

「不管是你的優秀還是你對我的努力給予，都讓我覺得你像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神祗，我只能踩著你的陰影做一個永遠追不上你的凡夫俗子，四年前的我像塵埃一樣不願奢望再與你並肩，四年後的我為了能夠追上你的步伐，本末倒置的為了襯起你的愛努力工作，我想我從來都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不敢用這個我更喜歡你，也是因為不敢，這份感情多少多了許多遲疑躊躇和被動。」

觀眾對於這種喜聞樂見的事情格外感興趣，她話音剛落席間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粒粒曾經問過我一句話，大意是用你換巨星成就我願意么。」她的語氣始終像是和另一個人說話，「顯而易見，如果沒有你，再多的成就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從前這些對我來說只是靠近你的雲梯，可如果雲梯頂端沒人了，那么冷的地方我又爬上去做什么呢？」

她搖了搖手中的獎杯，「我很喜歡它，那只是因為你也有一只，我想用它縮短我們之間的距離，到頭來才發現是錯了。」

熱烈的掌聲將現場的氣氛推的更熱烈，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談論她表白的對象，掌聲平息後顧熙之才能在話筒前聽見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