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只剩下他自己,姚尚君抬手摸上自己前額的那道瘢痕,他自己看不見,只能靠指尖來感受它。
左額上,約莫兩公分長,微微凸起,蜿蜒爬行……是那一年,車禍的舊傷。
現在在這里,有了後遺症,杜朗也告訴過他,還是手術吧!
「呼……」
他胸中郁憤難平,現在他亟待手術的又何止這一處?他受傷了,可是沒人能治得了他。
木門上響起輕輕的叩擊聲,姚夫人推開門輕輕走進來,在他床旁坐下。
他閉上眼,現在他一句話也不想說,即使是面對自己的母親。
姚夫人知道他並沒有睡著,這個兒子有什么事,向來是裝在自己心里,對家人是這樣,對愛的人還是這樣。
她握住姚尚君放在胸前的手掌,從他上國小起,她就再沒牽過他的手,當初那一雙只能貼在她掌心的小手,如今大的可以包住這天下,卻始終握不住自己的幸福。
他這么霸道和強硬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兩個人的世界里容不下一絲關於其他人的情感?
「尚君,瑤瑤那么恨碧成不是沒有道理的,碧成就是得到了法律的制裁,也是她咎由自取,半點怨不得別人,姜箏小姐就像瑤瑤的親妹妹一樣,你想想若是有人這么對待你的親人,你會輕易放過她嗎?就由著她吧,把碧成交給她,把瑤瑤和孩子換回來吧!」
姚夫人心里想著方瑤自從到了姚家以來所經受過的委屈和傷害,心里是真的疼惜,如今看她離家,兒子又變成這樣,心里怎能不焦急?
姚尚君手被姚夫人握著,依舊閉著眼,他此刻若是睜開,有些東西便再也擋不住了。
姚夫人嘆息著出了房門。
……現在就算是他把蘇碧成交給她,或者他替她直接把蘇碧成辦了,她也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
這種悲傷在他心里愈演愈烈,想起他曾問她:「你愛我嗎?」
她說:「愛。」
「有多愛?」
「深入骨髓。」
「恨我嗎?」
「恨。」
「有多恨?」
姚尚君耳邊響起這些話,牙根發癢,咬緊了牙關,低低自語:「深入骨髓……」
躺下床再也睡不著,身上還留著她的香味,那么濃烈,在他身上如藤蔓一般將他纏繞,圈著他的脖頸,讓他不能順暢呼吸。
焦躁難捱,他從床上蹦起,沖進浴室,整個身子泡在滾燙的熱水里。
然而他無力的發現,她的氣息離開他的身體,彌漫在這一池水里,全部都是她的味道!
柔軟的水,纏繞在他身上,像是她纖細柔軟的雙臂,交纏在自己身上,細細的撫過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沉下身子,整個人沒入水中,閉上眼,在這一池浴水中擁抱著她的味道,在心里喊著她的名字。
……這一刻,他在絕望中嘆息: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瑤瑤,瑤瑤,瑤瑤……
洗浴過後,他又重新躺在床上,而他驚人的察覺,不只是他身上,這里,那里,這姚家的每一個角落全部都充斥著她的氣息!
兩肋生疼,他奪門而出,在樓梯拐角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那是他們的婚房。
他的新娘親手布置,每一樣東西都是她精心挑選,可她卻永遠都不會住進這間房了!
微張著緋紅色的唇瓣,粗喘著氣,大步走到房門前,大力推開門。從前是小心翼翼,現在,這里面的一切無一不刺痛著他的雙目,疼的他幾乎睜不開眼。
入眼處正對著他的大幅結婚照瞬間將他的眼簾裝的滿滿的,他的眼球被撐得太過飽滿,幾欲爆裂。
里面幸福快樂的他和她……拍著這照片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他沒有問過她當時她是什么心情。
但當時她還陷在鄭麗娜慘死的驚懼里並沒有正常的思維,大概也不能和他有一樣的想法吧?
那個時候,他想著……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就是這種感覺。
然而現在,他臉上萬年也難得一見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諷刺!她給他整個世界,現在卻狠心將它粉碎在他面前!
如此狠心的女人,竟然是他愛的女人?
走近照片,水晶鋼化材質封住了照片,他的拳頭狠狠的砸向它,除了他的關節處紅腫之外,里面的人依舊笑顏如花……在她走了之後,受傷的就只是他了嗎?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他的拳頭敲在那個位置,絲毫不能緩解這悶痛感。
隨手拿起一旁桌上的銅質座鍾,長臂一揚,砸在照片上,水晶面板有了一絲裂縫。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快意的弧度,手上依舊持續著砸著,一下兩下,終於「咣當」一聲,水晶碎裂開來,在座鍾的敲擊下露出一大塊空缺。透過這空缺,他伸出了手,不緊不慢的扣住碎裂水晶的邊沿,用力一拉,「嘩啦」一聲,整個水晶面板轟然被他拉開,大大小小的碎片倒在地上,落滿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