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除夕之夜忘前塵。

「媽，你看看這樣歪了嗎，媽？」

宋平站在椅子上，正在掛著一個畫框，回頭問著母親的看法。

可女主人就似沒聽見一樣，胳膊放在靠背上，單手托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從回了老家，回了以前這個家，兩天以來，除了睡覺和吃飯，媽媽就一直這樣了，不說話，也不笑，就這樣獨自陷入沉思，將畫掛好，小伙子跳下椅子，心疼又無奈地搖搖頭，無計可施。

還是痛的吧？怎么可能不痛？畢竟那個人是媽媽的初戀，從相知相戀到在一起，生活了小半個世紀，那個人，可是媽媽以前全部的依賴和愛的寄托啊。而今卻都要全部斬斷了，帶著淋漓的鮮血，痛感又那么猝不及防，完全沒有葯物止痛的余地，因為來不及。

人的情感，不是一碗飯，一杯水，說立即丟棄就能丟棄的，即便夾雜著恨，不得不丟棄。

別說是媽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自己，明明那么恨著父親，那么不願意想他，可當深夜，自己靜靜地躺在床上，失眠的時候，不也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個人的音容笑貌了嗎？那些曾經的美好逐一紛至沓來，他想不一一過目都難，他想起了兒時騎在那個人肩膀的光景，是最安全的，他想起了小學放學奔跑著投入那個人的懷抱，是最溫暖的，他又想起了長大後，自己雙手搭在那個人和媽媽肩膀上，頭挨著頭，親密無間地笑著，是最幸福的。

然而，那句話是多么好，過程是什么根本不重要，結局才是唯一看透所有錯與對的根源，那個人做了最好一件與他們一家人情感有關的事，就徹底將之前的美好全部碾壓，盪然無存。

想是想，不好的要面對，但人總是要往前走的，生活也是積極的，總還是要面對眼前的一切，把握眼前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而眼前，還有什么比讓媽媽重新開心和振作起來才是關鍵的呢？小伙子在心里想，一定要讓那美麗燦爛的笑容重新還給媽媽。

「媽，我再去趟街上，看看還有啥要買的，我走了啊」。

盡管今年過年只有兩個人，但年的氣氛可是一點不能淡的，紅紅火火，些許就能讓媽媽抹去一點不快樂，所以這幾天買年貨，在家里大掃除， 忙忙碌碌都是小伙子的事情，他覺得挺好的，雖然有些累，但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有著盼頭。

寒冷的冬天，因為隆重的春節也變得熱熱鬧鬧，在這北方偏遠的小鎮更是不例外，街道兩旁，大紅喜慶的春聯目不暇接，一摞摞高高迭起的鞭炮很有過年的氣勢，各家小店鋪里彩燈璀璨，十分炫目，裹得嚴嚴實實的羽絨服的人們手里都是滿載而歸，吃的用的一應俱全，說說笑笑。

走在人流當中，宋平雙手插在羽絨服兜里，左顧右盼，今天都二十九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兒了，其實該買的東西，都已經買的差不多了，小伙子這次出來，就是想看看能給媽媽買點什么，讓她開心最好，即便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心傷哪有那么容易治愈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突然小伙子在一家秀氣典雅的小店鋪門口站住了，這家小店名字很有意思，准確地說，是一下就吸引住了他，「忘憂自制行」忘憂忘憂，那就是忘記憂愁的意思，而自己做的東西，那不止是一份心意的表達，更是一種行動的付出，這不就是這幾天，也是未來要做的嗎？給媽媽親手做一份禮物，雖然有點小兒科，早就不是他這么大的人該做的了，但這也不乏是一種美好的寓意，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媽媽真的能忘卻煩惱，快快樂樂。

更何況，他現在真的有一點像小情侶那樣的興奮，相信媽媽也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吧？那他就把媽媽當成小姑娘好了。

這樣想著，他便快步跑進了店里，這一做就是幾個小時，直到九點多。!又枯坐了一天，等到倪嫣站起來，活動一下腿腳的時候，便發現天色已經全黑了，外面幾個路燈孤零零地亮著，她走到門口，打開燈，屋里頓時亮堂堂的，又充滿喜氣，一個大大的「福」字貼在牆的正中央，兩邊各有一只卡通可愛的小馬，就像是期盼著新年的到來，她這幾天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一抹很欣慰的笑容，看來她的兒子真是長大了，即便沒有自己的監督，兒子也能將這個老房子布置溫馨而舒適，很有過年的味道。

這套老房子，是她父母以前住的，由於近些年，自己和弟弟妹妹都在大城市安了家，所以也就將雙親接了過去，享享清福，但是畢竟這里也是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還有許多老朋友，故而這套房子也沒有賣，給父母來去方便的自由。

只是沒想到，今年卻成了她和兒子的棲息地，他們的溫暖小家。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說是回家過年，圖個清靜，其實她就是在逃避，逃避那喧鬧繁華的城市，逃避所有的親戚朋友，逃避那已經盪然無存的夫妻情感，對於他，倪嫣真是一點都不願意去想，他還愛不愛自己，還是只是為了升官，都由他去了，總之自己沒再被他拉下水，已經是感激不盡了。從此你是你，我是我，緣分徹底盡了。

她是真的希望如此，和丈夫再無瓜葛，然而，真的能這樣嗎？可以隨她的願嗎？如果自己清清白白，或者是個自由身，那當然沒問題，回去就跟他離婚。然而現在，自己的顏面和後半輩子的生活希望可都在他的手里啊。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就挑明了一切，完全不顧三十年的情分，那么，他亦可能將自己的丑事公之於眾，別人怎么看自己，她無所謂，可是自己現在最在乎，最想去知道的那個人會怎么看她呢？兒子能接受他那么干凈聖潔的母親和別人好過嗎？會不會真的不要自己了？

所以她現在最想逃避的人，其實是她的兒子。冷靜下來，她真的害怕兒子，不敢和兒子說話，就是因為，她不能對兒子太好，對他太愛，否則，若是真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善良單純的兒子那得多么傷心欲絕，痛不欲生？

怪只怪，是她自己當初太過草率用事，滿足了那孩子，卻讓自己無法回頭了，明確地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卻越來越遠，得不到了。

倪嫣無聲地嘆了一聲，舉步向廚房走去，該做飯了。

「媽，中午沒吃飽吧？現在保溫鍋還有剩的飯菜，記得吃哦」。

打開廚房燈，她就看見桌子上的小狗留言條，走過去，便看見這幾個字。

「倪嫣小姑娘。要笑哦，只要開開心心地吃飯，飯菜才能香香的」。

順著字條，倪嫣走到保溫鍋前面，便又看見了一張留言條，這一次，她厚嘟嘟的唇瓣可是有了上揚的弧度，開心地笑了。

仰起頭，她這才發現，原來這樣的字條不止這兩個，可以說隨處可見，窗戶上、牆壁上、櫥櫃上，甚至還有碗上面，字條的形狀都是小狗，因為兒子知道自己就喜歡狗，字條的上面內容不是讓她多多笑笑，就是說笑對人有多么大的好處，總之就是在哄她開心，像哄小孩一樣的耐心細膩。

環顧著這花花綠綠的小廚房，倪嫣的心情也漸漸溫暖了起來，覺得幾天下來的陰霾正在一點點地驅散不見。

是啊，生活還在繼續，人不能老是回頭看，因為明天起床，才能看見新的太陽，新的希望，而且看看兒子，是多么在意她，想方設法地逗她笑，她不說話，兒子就安安靜靜地陪著她，她不願意動，兒子就包攬了所有的事，這個世界上，她誰都可以不信，都可以懷疑，但是唯獨，她怎么能去質疑兒子對自己的愛呢？

不管是兒子對媽媽的血緣之愛，還是已經熱烈如火的男女之愛，她都沒有理由去質疑的，因為兒子根本就不會離開自己。

她是蠢，真的很蠢。居然為這個而煩惱了好幾天，真不應該。

一下子想通了，或者說是兒子的行動讓她看清了未來，只要不失去兒子就沒有什么好怕的了，最起碼，自己是他母親，這一點，兒子都不可能不要她。他是那么有情有義的孩子。

臉上終於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倪嫣挽起袖子，開始真正地准備晚飯了，同時，好希望兒子能快點回來，讓他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她想，這一定是兒子這幾天最希望看到的。

可是期待逐漸變為了焦急，因為等她吃完飯，都已經七點多了，兒子居然還沒回來。明天就過年了，所以現在好多做買賣的都應該關門了，兒子去買什么了，要這么長時間？

地方台的春晚都已經開始了，電視里傳出來一串串的歡聲笑語，可是坐在沙發上的倪嫣卻越來越不安，她的心思完全沒在好看的春晚上，每隔兩分鍾，她務必都要看看門口，但還是沒動靜，這孩子到底干什么去了？作為母親的她開始越發擔心了起來，而這擔心就是有個連鎖反應，會慢慢放大，讓人胡思亂想，越想越不好，往往就會走進死胡同，本來沒怎么樣，倒是先把自己嚇得不行。

馬上過年了，這時候攔路劫道也就特別多，因為窮人也需要錢過年，兒子是不是被搶了？而且說不定又像上次那樣，被劫匪捅了一刀？想到這里，倪嫣的心跳頓時像是漏了一拍，渾身猛地打個機靈，不會的。同樣倒霉的事不可能在兒子身上發生兩次的，兒子是那么好的孩子。那……會不會是他爸？宋暢翔知道她手機里有定位系統，知道了他們回老家了，就前來蓄意報復，綁架了他兒子，威脅自己？可是她手機根本就沒開啊。他怎么能查到他們？那萬一宋暢翔派人跟蹤他們母子呢？

又過了整整半個小時，善於思考的倪大律師就在自己一個個危險設想，又將其一個個推翻的過程中度過的，素來冷靜的她，變得越來越不冷靜，心像是在熱鍋上烤著一樣的煎熬驚慌。

一樣東西用著時候沒覺得什么，但一旦不用了，真是別扭，就比如手機，她只怪自己，為什么不讓兒子開手機，拿著手機？以至於現在連個問一下的辦法都沒有，只能干著急。

電視是一點都看不進去了，又坐了一分鍾，倪嫣干脆站起來，快步走到衣架旁邊，拿下大衣，就出了門。

她要自己去找找，就算這樣挺傻的，那她也覺得比就這么在家里干坐著好。

嚴冬的夜晚是干巴巴的冷，倪嫣拉了拉領口，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又想起了兒子出事的那天，幾乎也是一樣，自己終於有了勇氣去面對兒子了，面對她想要的東西了，可是那一瞬間，死神險些都要將這些通通奪走。那么這一次，自己決不能再那么傻，再一次將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真愛再讓其從指間溜走，因為這幾天，她是真的看透了兒子的心，他並不是想和自己做那事，只是一味地迷戀自己的身體才留在自己身邊的，為了她，他甚至都可以忽略自己另一個最愛的女人，忽略他做父親的責任。又不得不低三下四，當然，他和他干媽說話向來也不會趾高氣昂。

這是昨天半夜，她無意間聽到的，兒子在和他干媽打電話，還說起了寶寶，她的孫兒。

當時，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就想著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太自私了？冰夢現在懷孕了，是最需要愛人陪在身邊的時候，聽著兒子那柔聲細語的語調，和滿是關切地問著他們的寶寶，兒子現在真的非常愛冰夢她們娘倆吧？可是就因為自己，卻硬是要將兒子留在身邊，霸占兒子，而且還天天陪著一句話都沒有的自己，兒子真的願意這樣嗎？這樣是不是只為了可憐她？而一直不離開她？

但是，她不說話，並不等於她沒有感受，她是想逃避兒子，可是，她更依賴兒子，尤其是這幾天，兒子柔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兒子天天做飯，都要先問她想吃什么的細心體貼，天天晚上，她和兒子一起看電視的安心踏實，甚至自己躺在床上，一想到兒子就在隔壁守護著她，都讓她感到無比的暖，那是失去丈夫的寒，從兒子這個男人身上獲取的暖。她一個剛剛受過傷的女人需要療傷治愈的暖。所以她根本離不開兒子，舍不得離開她的兒子，她現在唯一的男人。

做了那事吧。這樣才能徹徹底底地拴住兒子的人。也能證明她自己是多么愛兒子。

就明天吧，舊的一年都將過去，新的一年她將迎來自己全新的愛，全新的人生。

這一次，她沒有為了報復誰的頭腦發熱，也沒有破罐破摔的沉淪心理，她就是想徹徹底底地愛一次。讓母子倆的愛貫通雙方的身體，讓這份早該落實的愛徹底明朗，她愛兒子。

可是兒子，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啊？別再嚇媽了好不好？

身體越來越冷，倪嫣在心里呼喚著，都聽見了哭腔。

「媽？」

還在走著，在靜靜的夜色里，她就聽到一聲呼喊，然後還沒等她聞聲看去，便有一個人影已經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嘴里呼出著一大團一大團的白氣，就像是一個在蒸著包子的大蒸籠，只不過是因為凍得，「媽，你怎么出來了？多冷啊，看把你凍得」。

倪嫣就這樣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確定是她兒子，頓時又驚又喜，同時也又怒又氣，她想罵兒子，想沖他大吼，想對他拳打腳踢，想轉身就走，不理他。可是這一系列的想法在瞬間都變為一個動作，踮起腳，仰著腦袋，就狠狠地將冰冷的嘴唇送了上去，狠狠地吻了她的大兒子。

幾個小時的擔驚受怕，又突然而來的喜悅，卸下了這幾天以來的所有對兒子的心理包袱，都用一個長吻來代替，她覺得，再沒有什么比這么做更能宣泄她此刻的復雜心情了。

就是簡單的吻，嘴唇之間的碰觸，可倪嫣卻吻得那么用力，那么投入，那么主動，她一點都不覺得冷了，她感受著兒子的身體，感受著兒子唇上的溫度，她就覺得從心里往外冒著熱氣一般的熱和舒服，真好。

柔滑而變熱的唇瓣終於戀戀不舍地分開，倪嫣這才覺得很不好意思，這可是在外面啊。即便空盪盪的街道根本沒人，她連抬頭看兒子的勇氣都沒有，就索性嬌羞地一頭埋進兒子的懷里，冷冰冰的臉龐貼著他的羽絨服，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冰冷，只有心安。

「兒子，你上哪兒了啊？你都把媽嚇死了」。

很生氣的聲音沒有了以往作為母親的訓斥，分明就是在撒嬌般的埋怨。

小伙子還是傻傻地，他就站在原地，忘了回抱懷里的柔軟身體，忘了冷，但他記得，唇上的溫度和芬芳，那是媽媽的。全部都是媽媽的。媽媽竟然……竟然在剛才就吻了自己，在大街上。他不敢相信，而又是真實發生了。

「對不起媽，我沒想到會這么晚，是讓你擔心了」。

抑制住內心快要噴發出來的喜悅，小伙子用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雖然剛才是媽媽主動吻了他，但是他並不知道這個吻代表著什么，是太害怕了，還是別的什么情愫，他都不能得寸進尺，因為現在媽媽的情緒還是不穩定的狀態，吻了一下，他就當做是小時候，媽媽也經常吻自己那樣，決不能想入非非，在這時候對媽媽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當然，他覺得想跟媽媽做那事，根本就沒什么不健康的，因為他愛媽媽。就想讓媽媽做自己的妻子，以後由他來保護她，照顧媽媽。

「媽，你看這個，我自己做的，喜歡嗎？」

又讓媽媽抱了一會兒，宋平才輕輕推開她，然後將手里的東西拿到媽媽面前晃了晃。

「你就是為了做這個才這么晚回來的？」

倪嫣看見，兒子手里竟然握著一把油紙傘，上面還有淡淡的墨水的味道，她接過去，在明亮的路燈下，開始整個打量了起來，雖然做工不算那么精細，但也挺秀氣的，古色古香的。

「嗯……媽，這叫『忘憂傘』，是我……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兒子希望明年媽媽能忘記所有憂愁煩惱，開開心心的，而傘的意思……」

從來沒有送過媽媽這樣的禮物，說到一半，他就覺得肉麻兮兮的，而傘的寓意，小伙子實在說不下去了。

「說啊，為什么是傘，而不是別的東西？」

如他所料，媽媽聽見自己這番話後，果然燦爛開心地笑了，大眼睛里滿滿都是驚喜和感動，而她的目光也一直沒離開那把傘，甚是喜愛。

小伙子撓起了後腦勺，第一次居然在母親面前露出了靦腆羞澀的神情，傻傻的樣子真是可愛。

「呃……那把傘其實……其實就是我。我希望以後能夠在媽媽身邊，為媽媽遮風擋雨，為媽媽承擔一切，保護著媽媽」。

他終於一口氣說完，臉紅得好像要滴出血來，這對他來說就是等於在真正的表白了。

細想想，這可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經的表白，他雖然和幾個女人做過那事，但都是水到渠成的，脫衣服就上床了，雖然和干媽林冰夢說過愛意綿綿的情話，但也都是有了事實之後，那些話並沒有像現在這樣干凈純粹，纖塵不染，未免沾了肉欲的味道，他覺得。

而這樣的表白感覺真好。沒有肉體的占有，只有對情愛的表達，讓最愛的人感知，心靈是絕對干干凈凈的。

一瞬間，他看到媽媽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大眼睛絢麗而閃亮，驚喜和感動驟然升級。

嗯。媽會的，只要有你，媽就不怕。有你在身邊，就是媽最好的「忘憂傘」只要，你不離開媽就好了。他沒有聽見媽媽心里的堅定，自然，他也沒聽見媽媽心里的一絲擔憂。

除夕之夜。

「媽，咱家的炮竹響不響？」

隨著零點的來到，外面的炮竹聲就變得不絕於耳，噼里啪啦，像炸開了鍋了，小伙子放完自家的炮竹，就樂可可跑回了屋，笑得一臉開懷，他發現兩個人過年也挺好的，雖然冷清了些，但濃濃的溫情卻一點沒有減退，關鍵是，陪他現在過年這個人是誰。

「你自己聽聽，現在炮竹聲都快把耳朵震聾了，我哪知道哪個是咱家的啊？」

他看見，媽媽正在拿著勺子，在一個個撈著餃子，臉上掛著開心活潑的笑意，昨天幾個小時的辛苦真是沒有白費，雖然讓媽媽害怕了，但也的確將以前那個媽媽找回來了，今天大年三十兒，媽媽不但一大早就起床了，又把整個屋子打掃了一遍，而且下午還和他一起做了年夜飯，做飯的時候，母子倆更是有說有笑的，不算大的廚房里不光有著鍋碗瓢盆交響曲，更是有著他和媽媽溫暖開心的話語，那種溫馨的畫面，真是美好。!$%*()wetsdcvp 67rsd2 「媽，這個可能有錢，你吃」。

過年的習俗，都要往餃子里包一兩個鋼鏰，誰要吃著了，就象征著來年有個好兆頭，一切都順順利利的，有福，小伙子在盤子里挑挑揀揀，他就是想都挑出來，給媽媽，就是希望看見媽媽幸福開心，最好是永遠的。

隨著自己在飯桌上的忙乎，零點的鍾聲也即將敲響，小伙子放下筷子，自覺地跪到了地上。

「媽。過年好」。

上半身全部俯下去，光禿禿的腦門輕輕碰到了地上，磕個頭，不管多大，家里的男孩都要給長輩磕頭拜年，這是必有的習俗和禮節。

「好了好了，起來吧」。

倪嫣將早就准備好的幾張紙幣給了兒子，壓歲錢，盡管臉上沒什么表情，仍在笑著，但她內心卻是苦澀的，不太舒服，這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兒子，以往這個時候，兒子都是滿心歡喜地叫著「爸媽，過年好」那是多么溫馨的一家三口啊。就像大多數人家一樣，可是今年，甚至以後都不可能會有了，她是為再也沒辦法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而難過和內疚。

她可以讓自己什么都無所謂，看淡一切，但是兒子如果受一點委屈，她是絕對不能視而不見，不往心里去的。

可等了半天，兒子並沒有站起來，仍然跪著，過了一會兒，他居然又重復了一次剛才的動作，而是這一次很用力，將腦門重重地磕在地上。

「媽，對不起」。

小伙子抬起頭，正視著媽媽，漸漸地，他的眼眶里開始泛紅，開始有了淚光，他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太不合時宜，大過年的，就應該高高興興的，不應該將那些不好的情緒帶進來，可他就在等著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鄭重其事地給媽媽道歉的機會。將自己讓媽媽傷心地哭了，將自己那么魯莽輕率就毀了媽媽一輩子的清白那份深深的悔意必須將讓她知道，讓她知道自己是真的錯了，即便他是因為這份錯，這份天理不容的行為而愛上了媽媽，真的愛她。

可是對媽媽的傷害也是必然的，他不願意去想自己那樣的行為是不是直接導致了父母的婚姻，讓他這個家支離破碎的，因為他根本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對，他只想讓媽媽知道自己的悔恨，新的一年，在漫長的將來，他不能拿著這份深深的內疚之情去面對自己愛的人，去愛媽媽。

所以他選擇了現在說，並且相信媽媽能聽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說不定，她也等著自己這句遲來的道歉。

宋平依然這么跪著，他看見，媽媽並沒有什么表情變化，而就是用復雜的眼神凝望著他，漸漸地，其中還有著一抹異樣的光彩，似柔情，似了然，也似深情切切。

已經一點多了，可外面的鞭炮聲還是斷斷續續的，還在渲染著節日的喧鬧，宋平躺在黑漆漆的卧室里，偶有絢爛飛升的煙花映照一下他美滋滋的臉上，他覺得心情很好，剛才雖然媽媽什么都沒說，就站起身收拾著碗筷了，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但是媽媽活潑的忙碌身影，和嘴里還不時輕輕哼著歌，說明了她也是開心的，她接受了自己的道歉。而且看看這幾天，媽媽也在日漸好轉，日漸忘卻之前的痛，這都是因為自己陪著她，在她身邊，那么只要自己有耐心，不急不躁地陪著她，媽媽就會真的接受自己，真的快樂和幸福了。

宋平，加油呀。他在被窩里激動了，暗暗給自己鼓勁，他這才發現，要了自己最愛女人的身體，遠遠要比得到她的心更為重要，更能讓自己發自肺腑地去愛她。

心里揣著喜悅，小伙子就感到眼皮越來越沉，昏昏欲睡。

可是好像剛剛闔了一下眼睛，睡意尚淺，宋平就感到身體一涼，被窩居然被人輕輕掀開了，而後，又有一個柔軟溫暖的身體鑽進被子里，側身就把他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