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04(2 / 2)

半吟 弱水千流 1946 字 2020-06-18

到第三日時,沉默終於被打破。這天,厲騰跟著圖瓦出門在外,因此給阮念初送午飯的人,換了一個。

「砰砰」,外頭傳來敲門聲。

阮念初把門打開,一抬頭,愣住。門口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黑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沖她笑,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有些反光,個頭和她差不多高。

她微擰眉,視線下移,看見少年手里端著食物。

小少年樂呵呵的,用高棉語說:「厲哥有事出去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是我給你送飯。」說著把裝食物的碗往她面前一遞,「來,還熱乎著呢。」

嘰里咕嚕說了一通,阮念初除了那個「lee」字以外,什么都沒聽懂,但也大概猜到他想表達的意思。於是接過碗,有些冷淡地道:「thank you.」

少年愣住,這才一拍腦門兒後知後覺,抓抓頭發,好半晌才紅著臉,擠出幾個蹩腳至極的英語單詞:「hello……my name is 托里……nice to meet you!」

雖然發音很不標准,阮念初還是艱難地聽懂了。她點點頭,見托里這么天真靦腆,內心的警惕和戒備也便削弱幾分。

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再壞,應該也壞不到哪里去。

思索著,阮念初扯唇,有些僵硬地擠出一個笑,「nice to meet you,too.」

她長了張妖嬈漂亮的臉,之前臟兮兮的分辨不出,洗完澡,顯得干凈而溫和。托里被她的笑弄得不好意思,撓撓頭,用高棉語說:「你先吃吧。晚飯我再給你送來,再見。」說完扭過頭,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下午無所事事,她睡了個午覺,睜眼便是傍晚。叫托里的少年果然又送來了晚飯。

這回,阮念初讓托里進屋坐坐。

托里還是那副大笑臉,像忽然想起什么,趕忙壓低聲,用高棉語道:「厲哥今晚估計回不來,你一個住,得注意安全啊。」

阮念初微怔,有些尷尬地笑笑,說的漢語:「不好意思,我不懂你們柬埔寨的國語。」

少年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無盡的。小托里自己腦補了一下,想當然道,「雖然大家怕厲哥,明面上不敢對你亂來,但你還是要提高警惕才行。」

阮念初聽他又提了一次「lee」,想了想,道:「lee啊……和這兒的其他人比,他人還不錯。就是太悶了。」

托里繼續高棉語:「你長得漂亮,漂亮的姑娘在這兒都危險。不過你放心,以後咱倆就是朋友,厲哥不在的時候,」一挺胸,拍得邦邦響,「我保護你。」

阮念初繼續說中文,「嗯,你話就比較多,熱鬧。」

突的,托里眼睛一亮,「對了!」他拿起一把金黃色的花穗,遞給阮念初,還是說的高棉語,「我下午的時候摘了些花,喏,送給你!」

她接過花細細打量了幾眼,狐疑,「這是草么?」

托里:「厲哥送過這個給你?」

阮念初自言自語:「又有點像稻穗。」

屋子里,姑娘和少年各說各話,居然也聊了大半天。厲騰就站在門口,看見屋內光線柔和,阮念初的側臉像籠在一層金黃色的薄紗里,實在是太年輕,幾乎能看見皮膚上細而軟的絨毛。

星月當空,他抽著煙,聽著里頭的雞同鴨講,忽然無聲一彎唇,笑起來。

*

阮念初收下了那束花穗。

她在屋里找到一個缺了角的破花瓶,盛上清水,把花穗放了進去。那花穗一綹一綹,色澤金黃鮮亮,她看著這束花,忽然想起,這種花是水稻開出來的,叫稻花,也是柬埔寨的國花。

阮念初把花瓶放在桌上,單手托腮,仔細觀察。她想起辛棄疾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稻花象征豐收和希望,古往今來的詩人,都用稻花來寄托內心的喜悅。在陰森寒冷的長夜里收到一束希望,該是個好兆頭吧。

她靜靜地想。

過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令阮念初詫異的是,她又在窗前台子上看見了一束金色的新鮮稻花。她感到很欣喜。後來,在那個叫托里的少年路過窗前時,她揚了揚手里的花穗,勾起唇,對少年說了句「thank you」。

托里眼神里寫著困惑,但還是一個勁兒地撓頭嘿嘿,沖她笑。

就這樣,從天而降的稻花,連續三天,都未間斷。阮念初把花都養在那個破花瓶里。那幾束失去了根,但生命力頑強的花穗,竟愈發漂亮。與此同時,她也愈發覺得那名少年善良可愛。

第三天的晚上,厲騰回來了。

彼時,阮念初剛好對路過的托里說完今天的謝謝。厲騰聞言,綁靴帶的動作一頓,轉眸看她。挑了下眉,「你跟他說謝謝?」

阮念初完全沒料到他會主動跟自己說話。她微滯,須臾才點了點頭,低聲說,「托里每天都會送一束花給我。他很有心。」

厲騰沒有笑意地笑了下,什么話都沒說。轉身出去了。

這一日,照樣是夜,照樣的星雲當空,他照樣睡在房頂上。一手拎著個還剩大半的酒瓶,一手把玩那把99式空降兵傘刀,目光穿過黑夜落在未知的遠方,神色冷峻。

阿新婆婆坐在廚房門口縫衣裳,忽然,她笑了笑,用高棉語問:「花是你送的,為什么不告訴她?」

厲騰仰頭灌進一大口烈酒,闔上眼,語氣冷淡漫不經心,「沒那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