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被扔在地上,這個屋子昏暗,空氣潮濕咸腥,充滿腐朽的霉味。她試著動了動,兩只手腕卻早已被反綁在背後,雙腿同樣如此。
短短幾秒,阮念初的大腦還反應不過來。她想喊叫,但發不出聲音,這才驚覺嘴巴也被堵住。
她唇發顫,恐懼在剎那之間滅頂襲來,吞沒四肢百骸。
門外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不知在說什么。阮念初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強迫自己冷靜,轉了轉眼珠,打量四周——一間柬埔寨地區很常見的木頭房,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家具擺設破爛而簡陋,一盞煤油燈掛在頭頂,飛蛾撲附燈罩,投落下一片巨大陰影,詭異駭人。
依稀有水聲,這里應該離河岸不遠……
「哐」一聲,門猛被人從外推開。
「……」阮念初嚇了一大跳,出於本能地往後挪,背抵木牆,清亮的眼睛警惕而驚恐。
進屋的人有三個,其中一個阮念初認得,就是之前那艘漁船上的矮胖男人。矮胖子看了她一眼,咧嘴就笑,跟另外兩個男人說著什么。
看著這人猥瑣的笑容,阮念初抵緊牆,又慌又怕。矮胖子蹲了下來,瞧著她,肥膩骯臟的左手去摸她的臉。
阮念初嫌惡,想也不想地別過頭,躲開。
矮胖子呵了一聲,吊起眉毛,揚手便要甩她巴掌。然而,就在耳光落下的前一秒,門口處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咳了聲。那人頭發花白,方臉獅鼻,眉心到左臉位置橫亘著一道疤。
矮胖子見狀不敢再放肆,只好收手,站起身,和另外幾人一道恭恭敬敬地喊道:「阿公。」
中年男人略點頭,下一瞬,目光看向阮念初,面露不滿,「怎么回事?」
矮胖子悻悻地說,「阿公,這女人看見了咱們的貨。」
「你不是說那地方很隱秘,絕不會被人發現么。」
胖子窘迫,支吾著不知道怎么回話。
阿公冷哼了聲,彎腰坐在椅子上,張望一眼,皺眉,「lee還沒回來?」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陣腳步聲,沉沉的,穩健有力。
阮念初全身縮成一團。這些柬埔寨人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懂。只在聽見腳步聲時,下意識地扭過頭,看向門口位置。
一雙黑色短靴映入視野,有些泛舊,沾了泥和少許暗紅色血跡。
往上牽連的那條腿,格外長,裹在黑色長褲里,修勁漂亮如白楊。阮念初視線跟上去,腿主人的身形容貌便逐一映入視野。
男人個頭極高,身形高大,窄瘦腰,寬肩,背脊筆直成一條挺拔利落的線。臉偏瘦,膚色很深,五官英俊而硬朗,唇薄,鼻骨高挺,最引人注意的是眉眼,深邃冷淡,漫不經心,壓迫感卻重得逼人。
身上穿了件素色黑t,簡簡單單,抽著煙,光站那兒便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他撣煙灰的剎那,她驚鴻一瞥,注意到那人臂膀修長緊碩,古銅色,袖口往下竟延展出一條青灰色的巨型龍尾,蜿蜒栩栩,猙獰可怖。
絕非平凡角色。阮念初心抽緊,只飛快掃了幾眼便移開目光。察覺到那人剛進屋就看了她一眼,目光審度,肆無忌憚。
「阿公。」
他掐了煙,開口,也是高棉語。但音色極低,個別發音獨特,明顯與之前幾人不同。很有辨識度。
阿公問他,「事情辦得怎么樣?」
他漠然,「解決了。」
阿公便笑起來,說,「你辦事一直都很妥帖,我很放心。」說著眼風一掃,別有所指,「要是每個人都有你一半妥帖,我這老頭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矮胖子咬咬牙,不敢反駁。
阿公心情明顯不錯,拍了拍lee的肩,道,「今天你辛苦了。想要什么盡管說,只要阿公拿得出來,阿公一定送給你。」
他面無表情,瞥了角落處一眼,垂眸點煙,「那是什么。」
「哦,lee哥,是我抓回來的一個小娘們兒,中國人,估計是游客。今晚,我不是去拿達恩給我們那批貨么?這臭丫頭鬼鬼祟祟地在那兒偷看!」矮胖子說著,咬牙獰笑,「看老子待會兒怎么收拾她。」
lee抽煙的動作略頓,掀眼皮,「中國人?」
矮胖子嘿嘿笑幾聲,從兜里摸出個皮封的本,遞給他,「這是從她身上搜出來的,哥你看,不就是中國的護照么?」
lee接過來,眯了眯眼睛。半刻,他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沒錯。」說完側眸,目光冷淡掃向那個蜷成一團的臟姑娘。
他道:「就她吧。」
屋子里的幾個人都愣了下,不明所以。阿公皺眉,「她?」
「嗯。」lee點頭,語氣冷而淡,「就她。」
黑暗中,她聽見頭頂上方傳來道嗓音,低低的,沙啞至極,「阮念初,扶我進去。」
阮念初抿唇,咬咬牙,用盡全力把他手臂架起來。厲騰個頭將近一米九,身上都是緊實的疙瘩肉,人高馬大。她體格纖柔,細胳膊細腿弱不禁風,不得不用上全身力氣才能勉強支撐。
門口到床,幾步的距離,阮念初架著厲騰走了近兩分鍾。
一沾到床沿,那人瞬間重重栽倒。沉重身軀摔在門板床上,發出一陣悶響,阮念初被肩上的手臂一勾,低呼了聲,竟也跟著跌下去。
滾燙呼吸拂過額前,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血腥味撲面而來,她怔了下,心尖一顫,手忙腳亂地起身退開。
「去關門。」厲騰闔著眼,胸膛起伏急劇。
阮念初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轉身關上了房門。又走到桌前,點燃煤油燈,借著昏暗的一點火光,她看見床上的男人眉皺成川,臉色蒼白,滿頭滿臉的汗,黑色t恤像能擰出水,黏在身上,腹部的布料破開一道長長的口子,被血染成很深的褐色。
傷口血肉模糊,猙獰得可怖。
手指在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竭力鎮定,「你受傷了。」說完,才像忽然回過神似的,抹了把臉,轉身往門口走,「我去找人來幫忙。」
「你站住。」厲騰滾了下喉,沉著臉,強忍劇痛道,「哪兒都不許去。」
聞言,阮念初僵在原地,轉過身,微蹙眉道,「你傷得很重,醫院不能去,至少也得找個醫生來吧。」
「這地方有人像醫生?」
「……」
「回來。」厲騰的聲音依然很穩,但氣息明顯紊亂,咬牙根兒,「櫃子里有葯和紗布,拿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