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休沐(1 / 2)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師 3431 字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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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結果,趙文華、嚴世蕃這些人鼻子都氣歪了,但李默很快樂,笑眯眯的對紗幔後面道:「啟奏陛下,王誥勝出。」

紗幔後的嘉靖帝,面色不虞的攥著手中的玉杵,良久才隨手敲了一下。

嚴嵩閉著眼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見這一聲。

李默卻不讓他裝糊塗,出聲提醒道:「嚴閣老,該進行下一個議題了。」

「嗯?」嚴嵩緩緩睜開了眼睛,茫茫地望向李默道:「李大人代為主持吧,老夫實在是熱的喘不氣了。」說著還如拉風箱一般,粗粗的喘息幾聲,真的要中暑一般。

嚴世蕃急了,假看老父,附身小聲道:「這是干什么?」

嚴嵩揮揮手,讓他站一邊,嘟囓一句道:「熱。」嚴世蕃只好怏怏退下去。

這意味著什李默眼中精光一閃,暗道:『老家伙終於認輸了!我終於贏了么?』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他沉聲道:「第二件事,還是東南的,看來今天不把東南的事情理清楚,是誓不罷休了。」

眾大人揮汗如雨,紛紛催促道:「李人,快說吧。」

李默心里不爽。暗道:『等當了首輔。看誰還敢再催我!』當然現在只能點頭道:「好。這件事爭了更久。就是紹興知府唐順之等一十八名官員。請重開三市舶司地奏折。這份折子已經轉發很久了。內容大家應該都了解。」說著沉聲道:「我先表個態。『不許寸板下海』是祖制。萬萬不能違背而且『倭寇之禍於市舶』。此事早有定論!所以三市舶司萬萬不能重開。而且唐順之等十八名官員也該受到處分!」學著嚴閣老地樣子。李默要給朝議定下調子。

可畢竟不是老嚴世蕃立刻站出來質問道:「李大人。我管著工部。別地不說問問你。去年被震壞了地幾十處江堤河堤還修不修了?北京城地城牆還修不修了?如果俺答像去年一樣。來北京城轉一圈。可就不是通州、昌平遭殃了!你不怕四九城地老百姓撕了你怕!」

「就是!」趙華也幫腔道:「西苑地三大殿都震壞了。萬歲爺現今還在聖壽宮里委屈著呢。你這個做臣子地睡著覺。我寢食難安!」

紗幔里地嘉靖帝。微微點頭。面上露出欣慰之色聽兵部右侍郎王反駁道:「我們當然也很是內疚。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織造局、市舶司都已經荒廢數年。想要重新啟用怕沒有五六十萬兩銀子是不行地。請問這個資金從哪里出?」他是當過浙江巡撫地這種事兒自然有發言權:「而且從投入到產出。最少需要大半年地時間。也就是說。這大半年地時間內。我們是見不到任何收益。還得往里賠錢!」

李默接過話頭來。冷笑一聲道:「有這大半年功夫。咱們地秋稅就收上來了!有這四五十萬兩銀子。緊著點花就夠度過時艱地了!」

嘉靖帝緊皺地眉頭微微松開。流露出沉思地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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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的雙方唇槍舌劍、各不相讓,但嚴黨一干人只是仗著聲音大,能嚷嚷,才與李默等人干了個平手,只是讓人怎么聽怎么像為了反對而反對……因為縱使有千萬條理由,也攻不破『禁海祖制』這四個字。

『祖宗大如天啊……』嘉靖帝暗嘆一聲,垂下眼皮,倚在軟軟的靠背上。

終於有快中暑的撐不住道:「我說幾位大人,咱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吧。」

「照舊就照舊!」滿臉油汗的李尚書,渾身透著股得意勁兒。他相信那些中立的大臣,一定會聽明白理在哪邊,站在他們這邊的。

嚴世蕃不想答應,卻拿不出好法子來,氣得直跺腳道:「要是按你們的辦,出了問題我們可不跟著擔責任!」很顯然,他也感覺己方敗局已定了。

「真開了海禁才會出問題呢!」李默冷笑道:「開始吧!」

沈默和張四維便又捧著綠豆和紅豆,下發給諸位大人,然後又抱著那個長陶罐,准備收豆豆。

『鐺……』誰知這時,聲響了,眾人只好停下動作,都望向那紗幔之後。時間凝滯了好一會兒,簾子掀開,徐渭出現了,看看眾大人道:「陛下有旨,命內閣司直郎沈默回話。」

「微臣聽訓。」沈默趕緊放下陶罐,行禮道。

「沈默,你贊同哪一方的看法?」徐渭面無表情問道。

「微臣都不反對。」頓一頓,沈默俯首道:「兩方大人的看法都很有道理……」自從寫了殿試文章,他就知道逃不了這一場,已經准備很久了,方才徐渭朝他微不可察的垂了下眼皮,沈默便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了。

眾大人心說:『這小子,耍滑耍到這兒來了……』誰知沈默又道:「但微臣以為,這件事就像藤上的瓜熟了,順手摘下來就是,用不著爭論摘不摘,只需要撥開一叢葉子,找到瓜即可。」

聽他這意

著眾大人都白爭了,徐渭道:「有什么話,不妨向眾楚。」說完便躬身退回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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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便起身對眾大人拱手道:「下官的意思是,其實這件事,既不違反祖制,也不會產生花費,更不會引來海民與倭寇的勾結,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任誰都知道該如何選擇的。」

他這話軟中帶刺,分明是在與李尚書唱反調李默自然不爽至極沈默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他也不好撕破面皮,只能悶聲道:「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片板不下海是太祖爺的祖制,難道你不知道么?」

「下官還是知道的。」沈默暗嘆一聲道:『真是想低調都不行……』便揚眉侃侃而談道:「下官查閱國初資料,見太祖爺關於禁海的諭令有六道,諸位大人請聽仔細——洪武四年,『禁瀕海民不得私自出海」;十四年,「禁瀕海民私通海外諸國」;十七年『派信國公湯和巡視浙閩,禁民入海捕魚。』二十三年,『詔戶部嚴交通外番之禁。上以中國金銀、銅錢、火葯、兵器等物不許出番。

』二十七年,『敢有私下諸番互市悉治重法。」洪武三十年,「申禁人民不得擅出海與外國互市。』」他吐字清晰,語調舒緩人聽著就很舒服。

「太祖祖訓諸位人都比你熟,」李默不悅道:「從頭到尾都是禁道你自己沒聽出來么?」

「是禁不錯,」沈默不慌不忙:「但睿智如李大人定聽出了其中的變化來。」

「什么變化?」李垂下眼皮道:「我沒聽出來!」

沈默笑道:「您沒有感覺到,禁令是斷放寬的么?所謂『片板不下海』只是洪武四年第一道諭旨的通俗說法,如果太祖爺真想將其作為鐵打的祖訓,何必還要下另外五道不同的諭旨呢?」

「大膽!你敢質太祖爺?」的黨羽,大理寺卿周昀須發皆張道:「陛下,臣請金甲衛士,錘死這個公開污蔑祖訓的小奸臣!」

沈面無懼色,冷笑道:「我是在用心鑽研體會太祖爺的聖意,以免有人總是拿著自以為是的祖訓來嚇唬人!」李默都罵他『小奸臣』了,便是徹底撕破臉,沈默豈能再跟他客氣?

大殿中火葯味正濃,便聽到『鐺……』的一聲,爭執聲登時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望向那道紗幔,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

終於,一個悠然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是嘉靖皇帝吟詩道:「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閑,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干……」

紗幔無風自動,身著道袍,手持拂塵的嘉靖帝飄飄地出現了。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一首詩念完,皇帝已經走到了龍椅前,沒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

見皇帝站定,嚴嵩便帶頭山呼:「臣等恭祝皇上——」這下也不喘了……

「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都跟著磕頭。

嘉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掃一眼沈默和李默道:「都起來吧,李默李時言、沈默沈拙言,接著把架吵完吧,讓朕聽聽是哪一言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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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正在發呆,沈默已經搶先道:「我太祖皇帝驅逐韃虜,肇始皇朝,其見識之高遠,其思慮之深遠,乃我們這些後代臣子不敢質,也無需懷的。」

「你兩面三刀!」李默怒道。

「聽下官把話說完嘛。」沈默緩緩道:「正因為要遵守祖訓,才要結合聖諭的背景逐條分析,將太祖爺的意思完全弄明白,才可以真正的遵守祖訓,」頓一頓道:「如果僅抓住最初一條聖諭,忽視其余五條,便如盲人摸象僅得一肢,卻以為全體,豈不是以偏概全,片面曲解么?」

「那你就說!」李默冷笑道:「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穿鑿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