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根生再次呆住,神情漸漸變得頹然。
顧青看著他,笑了:「根生,你還想繼續讀書嗎?」
「想。」
「我會托人給你帶書回來,你自己好好讀,還有,你讀書是為了什么?為了治國平天下,還是為了當官?」
宋根生猶豫了一下,道:「若欲治國平天下,就得當官,兩者並無沖突。」
顧青認真地道:「根生,你的性子當不了官,會置你於險地的。」
「我想學以致用,造福一方,做個干干凈凈的官,就算性子不合時宜,就算置身險地,我也不後悔。」宋根生神情堅定地道,隨即沮喪苦笑:「只是隨便說說,當官要科考,我怕是過不了這一關。」
顧青想了想,道:「做事要達到目的,方法不止一個,你就是太執拗了,如果你真想當官,便再等等我,說不定我會有辦法。」
「你能有甚辦法?」
「當官要科考,但是當一個官衙小吏不需要,你先在本地讀書人當中養一養聲望,在士林中有了聲望,有些事情就好辦了。」
宋根生苦笑道:「聲望豈是那么容易養成的,我雖未與本地讀書人有過交道,但也清楚,有聲望的皆是淵博達學之輩,我這年紀,讀的書也不夠多,哪里有資格養聲望。」
顧青嘆道:「你啊,腦筋太死,不懂變通,居然還想當官,我總覺得你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告訴你一個辦法,我剛剛作的詞,你可以拿出去,當作是你作的,在那些讀書人面前顯擺一下,我也會請郝東來和石大興花錢雇人,幫你宣揚一下名聲,養聲望這種事,其實就是挑起輿論而已,有何難哉。」
宋根生漲紅了臉:「這是你作的詞,我怎可據為己有?太厚顏無恥了,我斷不能為!」
「我對這東西並無興趣,留著也是浪費,不如索性送你,我再告訴你一句大實話,想當官,不靠學識,不靠能力,最重要的是臉皮要厚,我這個原作者都不介意送人,你有什么羞愧的。盡管拿出去顯擺,顯擺夠了我這里還有一些詩作,都是很不錯的,到時候我再給你寫一些,你拿去繼續顯擺。」
拍了拍宋根生的肩,顧青嘆道:「有理想是好事,我們如此年輕,不能一輩子待在山村里,我們要走出去,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走出去。雖然我不是很贊同你當官,但你的人生自己做主,無須聽別人的建議。」
說完顧青轉身離開,已經快天黑了,肚子餓得不行,為了這樁事浪費太多時間了。
宋根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目光無意識地盯著手里的那首水調歌頭,神情掙扎而扭曲。
要走出去么?用別人的詩作走自己的路?
良心與名利,反復煎熬著他的心。
十六歲的宋根生,猝不及防來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顧青說,做大事不拘小節。良心說,你無恥。顧青又說,你的良心好礙事,捅死它。
…………
顧青回到家時已天黑了,推開大門,前屋里竟然點了燈,顧青嚇了一跳,抄起一根門閂小心翼翼朝屋里接近。
前屋中央,那位白衣少女坐在油燈下,一手托著腮,另一手把玩著一柄小巧的匕首,像小時候課堂上百無聊賴地轉筆似的,小小的匕首在她手里飛快翻轉,雪白的刃身折射昏黃的燈光,屋子里寒光亂閃四射,仿佛置身於前世的迪廳。
顧青放下門閂,不高興地道:「你怎么又來了?」
少女仍舊那副矜持高冷的樣子,仿佛女王在命令她的仆人:「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