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張家有女(1 / 2)

朝為田舍郎 賊眉鼠眼 2298 字 2020-06-20

顧青只是個八品小官,雖說是官兒,但他其實連大唐朝堂的邊都沒挨上,頂多算是個外圍男。

所以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只是送了一壇酒進宮,李隆基便那么痛快地給自己報了仇,盧承平不多不少也是三日牢獄,恰好與他一樣。

顧青當然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以為李隆基看他順眼,把他當成優樂美捧在手心里呵護他。

顧青不懂,但在座的有人懂。

張九章和李光弼都是官場老鳥了,細細一咂摸,頓時便品出了味道。

兩人迅速對視一眼,張九章沉聲道:「陛下責罰盧承平,恐怕與顧青無關……」

李光弼點頭:「盧鉉近兩年有點張揚,天子或許不滿了。」

張九章接著道:「更有可能是敲打盧鉉背後的李相,李相與東宮兩派如今在朝堂左右失衡,李相對東宮步步緊逼,陛下看不過去了……」

李光弼露出玩味的笑:「兩個年輕人不過打了一架,卻引出了這么一串事,連李相都卷進去了,那個盧承平三日後從左衛大牢出來,恐怕他爹會把他的腿都打斷。」

張九章笑道:「看明日李相會如何反應,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李相不可能不知。」

李光弼笑得很惡劣:「或許李相的病情又會加重了……更有可能會辭相,哪怕裝模作樣辭相。」

張九章道:「病情加重也算是個辦法,李相若沒老糊塗的話,應知進退。辭相不大可能,李相若離了權力,太子將來即位可不會放過他,再說,陛下也不願見到李相辭相,朝堂勢力會失衡,重新扶植別的勢力非短期能見作用。」

「所以陛下只是敲打李相,但不會讓他傷筋動骨?」

張九章嘆道:「陛下高明啊,分寸輕重拿捏得正好,既讓臣子警醒,又不至於打壓過甚動搖朝堂根本,拿盧鉉開刀恰到好處。」

李光弼轉頭看著顧青,笑道:「好消息是,盧家父子最近怕是不敢找你麻煩了,他們要夾著尾巴做人,不過死仇仍是死仇,待風聲過去,他們還是會報仇的。」

顧青笑道:「不怕,大不了我便辭官歸鄉,臨走前寫一封陳情書滿長安張貼,痛哭流涕說是被盧家父子迫害,看他們如何自處。」

堂內三人大笑,張九章指著他笑罵道:「你從哪里學來的陰損性子?天生適合官場的料,當個小小的錄事參軍倒是屈才了。」

李光弼瞥了顧青一眼,道:「你小子剛躲過一劫,最近安分點,莫被人抓了把柄,無論官大官小,太過張揚終是取禍之道。」

「是,小侄明白,小侄還是那句話,我是老實人,從來不主動惹事,但有時候偏偏事會主動惹我,我能怎么辦?」

「老實人」三字頓時引來堂內三人鄙夷的目光,才見了顧青不過兩面,這三人大抵已看清了顧青的本質。

顧青不由一陣心慌,看來老實人的人設崩了一次後,人與人之間已失去信任了,難道要換一種人設?

張九章嘆道:「可惜你沒有正經讀過書,若能從科考入仕,升官便堂堂正正,往後在朝堂的路更好走。」

顧青笑道:「晚輩早年家里窮,讀不起書。幸好運氣不錯,走了一段捷徑,也算順利當上官了。」

「不一樣,科考做官才是正途,從縣令當起,攢夠資歷後入省入台,位極人臣,方為正道。」

顧青目光閃動,試探地道:「若是不科考的話,便沒有可能當縣令了么?」

張九章沉吟片刻,道:「不一定,還有一個法子,但比較困難。」

「請二叔公賜教。」

張九章看了他一眼,似乎對顧青提這個問題感到奇怪,但還是道:「另有一法,便是『舉孝廉』,始於漢朝,後來幾興幾廢,到隋朝時又興,我朝在高宗先帝之後,各地仍有舉孝廉的名額,但如今科考已興,舉孝廉者越來越少了。」

顧青知道舉孝廉,說來是一種舉薦當官的方式,漢朝時沒有科考,當官的皆是當地門閥宗族子弟,三國以後還有寒門子弟,沒有科考的話,要當官必須有個名目,那便是「孝廉」的名頭,說你孝廉你便是孝廉了,你就可以當官了。

始自漢武帝時期的察舉制,舉孝廉便是察舉制的其中一種方式,公平嗎?當然不公平,里面的水分和彈性太大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它是行之千年的入仕方式,從古至今哪有真正的公平可言?

「我朝也有舉孝廉嗎?」顧青再次問道。

張九章道:「當然有,但大多是每州才有一個名額,自高宗先帝推行科考以後,朝廷對舉孝廉之成法已控制得越來越緊,這些年甚少有聽說因舉孝廉而入仕者了。」

李光弼笑道:「眼前正有一個例子,你的三叔公,九章叔的親弟弟張九皋,便是舉孝廉而入仕的,最初被舉為南海郡司戶參軍,後來明經及第,升為贛縣令,如今已官至廣州刺史,授銀青光祿大夫。」

顧青恍然,眼神里躍躍欲試的樣子。

張九章看了他一眼,道:「你已是錄事參軍,又簡在帝心,沒必要再經歷科考了,只要不出大錯,好生處置與陛下和貴妃娘娘的關系,再加上老夫等這些故人的推波助瀾,過不了幾年會升官的。」

顧青搖頭:「晚輩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有一位同鄉好友,自小一起長大,他有造福一方的志向,晚輩想幫幫他。」

張九章笑道:「說難也不難,若你的同鄉能經蜀州刺史的舉薦,刺史府和當地縣令發動一些豪族世家上一道萬民表,遞到劍南道節度使府,事成的幾率不小。」

顧青試探著道:「若晚輩認識劍南道節度使,與他的關系……還不錯,是不是更有希望舉孝廉?」

張九章一愣,失笑道:「差點忘了你是因貢瓷而起家,據說劍南道節度使鮮於仲通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平定南詔一戰你又為鮮於仲通立了功,免了鮮於仲通一場大麻煩,按說他欠你的人情,區區舉孝廉的小事,應該不難。」

顧青的眼神躍躍欲試,愈發覺得舉孝廉是個好法子,運作得當的話,說不定能讓宋根生當個縣尉或縣丞什么的。

縣令是不敢想了,有點難,就算勉強運作上去了,恐怕也會給鮮於仲通和宋根生帶來非議。

顧青於是決定等下回去便給鮮於仲通寫封信,人情這東西無論誰欠誰,還是盡快還了比較好,鮮於仲通不可能一輩子當節度使,趁他在位趕緊把宋根生送上天。

前堂內,張九章舉杯正要與大家同飲,忽然聽到堂後屏風處傳來奇怪的聲音,眾人愕然望去,然後發現那扇山水屏風一陣劇烈抖動,最後一聲女子的驚呼,屏風筆直地轟然倒地,屏風上狼狽地趴著一位穿著紫色宮裝的少女,一臉驚恐惶急,抬頭發現堂內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少女眨了眨眼,嚶嚀一聲,嬌滴滴地假裝暈過去了。

顧青看得目瞪口呆,好高明的化解尷尬的方法,學到了學到了。

接著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張九章,張九章捋須強裝鎮定,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深深地出賣了他,顯示他此刻內心並不平靜,可能想殺人。

「見,見笑了,見笑了……」張九章黯然長嘆。

李光弼呆怔半晌,忽然噗嗤笑出聲,李十二娘也想笑,很厚道地將臉扭到別處。

李光弼大笑道:「多年不見李叔叔,見面便是五體投地式行禮,哈哈,賢侄女倒是客氣。」

假裝暈過去的少女仍趴在屏風上一動不動,只是臉頰迅速羞紅,臊得不行偏偏暈過去的人設不能崩,忍得很辛苦。

張九章嘆道:「家門不幸,出此孽障,這位是三弟九皋的長房孫女,張懷錦。」

顧青恍然,也不管那位暈過去的少女看不看得見,仍朝她拱手算是見過禮了。

張九章繼續嘆道:「此女性情頑劣跳脫,野得很,從小到大闖了不知多少禍,當初老夫還曾想過給顧青做媒,轉念一想,顧家夫妻是我張家的恩人,老夫豈能恩將仇報,遂絕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