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里掏出一塊潔白的帕巾遞給張懷玉,顧青嘆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但求求你莫哭了,看看旁邊的路人,都以為我剛揍過你……」
張懷玉嘴角一扯,接過手帕迅速擦干了眼淚,深吸了口氣,道:「顧青,我其實對張家真的很痛恨,我恨張家的一切……」
「我母親被父親納為妾室,只是為了求子,因為我母親的生辰與父親相合,相士說母親有宜男之相,於是張家歡天喜地將母親納進門……」
「兩年以後,我母親生下我,他一見是個女兒,掉頭便走,剛出生的我甚至都沒被他抱過,他從此對我們不聞不問,張家偏僻的院落里,只有我們母女相依為命,連個侍候的下人都沒有……」
「母親這一生,就像一件被人在東市買去的物件兒,買回家發現物件兒不對,不合心意,又無法退回給賣家,只好當個破爛扔進不見天日的角落里,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因為這個物件兒隨時提醒他曾經的錯誤,母親不是他的枕邊人,而是他的污點。」
張懷玉越說越激動,身軀不由控制地微微發顫。
「母親做錯了什么?僅僅因為生了個女兒嗎?」
見她的情緒已快失控,顧青急忙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拽進一條無人的暗巷里。
「懷玉,不要再回憶了,回憶痛苦的往事是跟自己過不去,以後我陪著你,你不是物件,你是珍寶。」顧青認真地道。
張懷玉無力地靠著牆,擦干了眼淚,目光又變得清冷,忽然自嘲地一笑:「恨了他那么多年,剛才那一剎,又覺得他很可憐,真是賤啊,我連人都殺過,為何偏就狠不下心……」
「顧青,如果不為難的話……」
顧青微笑著接口:「好,我來解決。你開了口,我一定辦到。」
…………
與張懷玉道別,顧青回到家中,馬上叫來了韓介。
「派幾個人去大理司直杜鴻漸門前盯著,如果看到他的車馬離府向東宮而去,便馬上告訴我。」
韓介領命而去。
兩個時辰後,已近傍晚時分,親衛來報,杜鴻漸的車馬出府,正向東宮行去。
顧青整了整衣冠,也吩咐備馬車,領著數十人奔向東宮。
來到東宮門前,顧青下了馬車,抬眼見東宮氣勢恢宏的宮門,顧青揉了揉臉,露出微笑。
東宮太子,確實應該拜訪一下了,不僅因為張家的事,他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從前世的史書上來看,這位東宮太子縱然比不得李隆基年輕時的英明,但至少不昏聵不糊塗,繼承皇位後勉強算是一位明君了。
韓介上前朝宮門前的將士遞上名帖,將士將名帖送進門內,沒過多久,一名宦官倒拎著拂塵走出來,朝顧青躬身,禮數周到地笑道:「太子殿下有令,請顧縣侯入鑾殿。」
顧青道謝,隨著宦官入東宮。
進門以後,顧青找了個四下無人的時機,悄悄塞給宦官一小塊銀餅,宦官假意推托一番後收下。
「這位內侍,不知太子殿下此時可有閑暇?」
宦官收了錢,態度更和善,笑道:「殿下正與幾位朝臣飲宴,見到顧縣侯的名帖有些意外,但奴婢看得出,殿下對顧縣侯頗為看重,立馬便命奴婢出宮門相迎。」
顧青又問道:「大理司直杜鴻漸可在宴上?」
宦官回憶了一下,笑道:「在的,杜司直輔佐殿下多年,殿下對他頗為倚重,但凡有飲宴場合都會召他同飲。」
顧青點點頭,自李林甫死後,朝堂的各方勢力有過短期的混亂,後來漸漸穩定下來,因為李林甫之死,而楊國忠還未拜相,東宮趁勢瓜分了相黨不少勢力,李林甫在世時,在李隆基的默許下,將東宮打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的李亨總算是能夠稍微松口氣了。
而那位杜鴻漸,明顯就是東宮太子一黨的人。
隨著宦官走到東宮的正殿外,顧青除履整冠入內。
殿內正是杯觥交錯,歌舞升平,酒宴熱鬧得很,翩躚婀娜的舞伎們在美妙的樂聲中旋轉跳躍閉著眼,一陣陣香風伴隨著窈窕的身影,令人心旌激盪。
見顧青入殿,坐在主位衣冠微亂的太子李亨立馬拍了拍手,令舞伎和樂聲停下。
然後李亨親自起身迎向前,大笑道:「顧縣侯可是稀客,孤久違矣。」
顧青急忙躬身長揖:「臣顧青,拜見太子殿下。」
「哈哈,都是自家人,莫行虛禮,反倒生疏了。去年重陽孤與顧卿於驪山一會,已有大半年未見了,來來,滿飲此盞再說話。」李亨遞過一盞酒笑道。
顧青惶恐狀接過,二話不說一飲而盡,又道:「非請而來,是臣冒昧,請殿下恕罪。」
李亨卻忽然握住顧青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嘆道:「顧卿之才,孤深欽之,恨不能與爾抵足達旦而眠,怎會冒昧?能得顧卿來訪,孤求之不得。」
顧青咂咂嘴。
「抵足達旦而眠」,什么意思?據說十個太子九個基,難道……
男孩子進了東宮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打起精神應付李亨非同一般的熱情,顧青不經意一瞥,赫然發現萬春公主亦在酒宴中。
這位公主殿下真是……
你是夜店女王嗎?哪兒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