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君王遲暮(2 / 2)

朝為田舍郎 賊眉鼠眼 2620 字 2021-03-10

千年已逝,雄主終化一捧黃土,長安卻仍然是長安,它用沉默且冰冷的態度告訴世人,世上沒有永固的江山,沒有萬世不朽的基業,唯一能征服這座古老城池的,是時間。

段無忌悄悄走到顧青身後,行禮道:「公爺,南方第二批賦稅送來了,後軍文吏正在清點。」

顧青轉身看著他:「第二批賦稅有多少?」

「糧食共計一萬石,還有八千斤生鐵,五千斤肉干,八百匹壯年戰馬,以及錢兩萬貫。」

顧青點頭:「暫時可用一陣了,第三批第四批賦稅你去催一催,趕在叛軍退出關中以前收齊,安西軍的後勤不能斷,否則麻煩就大了。」

「是。」

段無忌直起身,站在潼關上眺望遙遠的長安,輕聲道:「公爺,潼關已收復,長安城也快了吧?」

「快了,潼關往西是平原,正適合平原決戰,我安西軍皆是騎兵,這一點上我們占了優勢,將叛軍趕回黃河以北只是時間問題……」

「是否再過幾日便兵指關中與叛軍決戰?」

顧青搖頭:「不急,大軍且休整幾日,看看朔方軍的動靜再說。」

段無忌疑惑道:「朔方軍……」

「准確的說,是看看那位新天子的動靜,叛軍被趕回黃河以北,等於敗了一大半,那位新天子不知會不會動了兔死狗烹的念頭,如果真動了念,那么大家就不會太愉快了。」

段無忌想了想,道:「公爺,學生以為,安西軍當盡快收復長安,天子若有詔令,可以掃靖關中叛軍為名,拒絕北上剿滅叛亂,讓朔方軍去打頭陣,安西軍只需要占住關中和長安,接管宮闈禁衛防務,天下便已掌握在公爺手中了。」

顧青笑了:「他是天子,不是傻子,你覺得他會眼睜睜看我兵權勢大,掌控宮闈嗎?換了是你,你會將自己置於心懷異志之人的手掌中?等著吧,接下來他定有動作,相比叛軍偽帝安慶緒,我更是天子的心腹大患,他若不除掉我,天子之位坐得不安生。」

「公爺已有對策?」

顧青坦白地道:「沒有,他都沒動作,我能做什么?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特么亂動……」

身後傳來腳步聲,顧青赫然發現竟是多日不見的宋根生來了。

宋根生一直在鮮於仲通麾下辦差,他是蜀軍的行軍司馬,三萬蜀軍的吃喝拉撒理論上他都要操心過問,雖然蜀軍並入安西軍大營很久了,但兩軍營地相隔甚遠,且宋根生公務非常繁忙,顧青這些日子竟很難見他一面。

見宋根生走來,段無忌急忙朝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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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石橋村出來的,宋根生是村里除了顧青之外最具榜樣的存在,他成了石橋村無數爹娘嘴里別人家的孩子,在宋根生面前,段無忌也只能行學生禮。

宋根生穿著布衣,匆匆朝段無忌點頭算是招呼過了,然後遞過一本厚厚的名冊給顧青,道:「這是鮮於節帥的請功名冊,讓我給你拿來報備。」

顧青沒接他的名冊,而是笑著上下打量他,道:「不錯,像個辦事的官兒了,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一股濃郁的官味兒,嘖嘖。」

宋根生哭笑不得:「你都爵封國公了,怎么還是沒個正形?」

「我在你面前若正經起來,你得給我跪下,不知福的家伙,當年咱們還在石橋村時,你偷了我家三斤兔肉,兩條魚干,以為我不知道?這會兒你倒跟我談正形了……」

顧青嗤笑,轉頭跟段無忌道:「你這位宋阿兄,別看他道貌岸然的樣子,吃我家的肉可真是一點都不含糊,好幾次肉剛端上桌,我轉身盛個飯的功夫,一盤肉就沒了,我端著一碗白米飯看著桌子上的空碟發愣,害我餓了好幾次肚子,後來我在菜里偷偷撒了一泡尿,他吃後覺得味道不對,來我家蹭飯的時候漸漸變得謙遜了。」

段無忌扭頭望天,悶聲笑了起來。

宋根生臉色發青,驚愕道:「你在菜里撒了尿?」

「咳,失言了,你就當沒聽過。」

「不,我聽到了。你為何要在菜里撒尿?」

「做人不要斤斤計較,我只撒了一點點,而且當年的我還是千年難遇的童男,童子尿大補呢,你仔細回憶一下,當年那頓味道不太好的飯菜吃了以後,有沒有覺得身體強壯了許多?」

宋根生氣壞了:「那也不行!你太損了,老天瞎了眼,這么壞的人竟然當上了國公……」

顧青寬慰道:「不要生氣了,多年以前的事,我添的那點東西你早就消化掉且排出去了,何必為那些無謂的東西生氣呢?」

「我是為那些無謂的東西生氣嗎?我明明是在生你的氣!」

顧青攤手道:「可你生氣又能怎樣呢?如今的你照樣打不過我,激怒了我照樣能將你搓圓搓扁,如同當年一樣。」

宋根生深吸氣。

好憋屈,就像參加工作後遇到當年校園里的惡霸,悲哀的是,惡霸當年在學校混得好,參加工作後還是比他混得好。

老天就是不給乖孩子留活路。

「好了好了,換個愉悅點的話題吧。」顧青轉移了宋根生的注意力,眯眼打量他一番後,忽然噗嗤一笑,道:「前些日駐軍襄州時,你們蜀軍離我安西軍十里外扎營,那段日子你很忙吧?」

宋根生僵硬地點頭,還是有些意難平。

顧青眨了眨眼,忽然說起另一件無關的事:「你與秀兒成親幾年了?」

「五年了,怎樣?」宋根生語氣惡劣地道。

「蜀軍入關中多久了?」

「近一年了。」

顧青關心地道:「一年不曾與妻子相聚,很想她吧?」

「當然想她。」

「很喜歡秀兒?成親五年仍恩愛如昔?」

宋根生不耐煩地道:「我與秀兒當然恩愛,你到底要說什么?」

顧青不懷好意地附在段無忌耳邊竊竊私語,說是竊竊私語,但聲音大得能讓方圓一丈內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找雛妓。這家伙想婆娘想得不行,跑去襄州城最大的青樓,與一位十五歲的姑娘好上了……」

段無忌噗嗤一聲,然後迅速扭頭裝作沒聽見。

宋根生臉孔瞬間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顧青嗤笑:「我手下的親衛都是老色批,襄州城的青樓被他們逛遍了,他們都在青樓撞見你好幾回了,嘖嘖,宋大官人好手筆,聽說在那位小姑娘身上花了不下百貫錢,這些年當官的油水都被耗盡了吧?」

宋根生活像被當街扒下褲子的斯文敗類,面紅耳赤地道:「我,我我……我與她是同鄉,她身世可憐,我……我一個男人,一年不近女色,自然……秀兒與我仍然恩愛,我此生不會負她……」

一番話說得語無倫次,可見宋根生臊到何等地步。

顧青笑道:「好了好了,男人嘛,都是這德性,我能理解。放心,我不會跟秀兒說的。」

宋根生松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會說?」

顧青正色道:「當然不會,我們是好兄弟,兄弟之間當然要守望相助。」

宋根生紅著臉道:「多謝,我……」

話沒說完,顧青卻突然扭頭對段無忌道:「無忌,寫封信回石橋村,問問秀兒會不會編竹籠……」

宋根生愣了:「什……什么竹籠?」

顧青耐心地解釋道:「就是能夠容納兩個人的竹籠,通常是一對男女,將他們裝在竹籠里游街示眾,游到河邊就將這對男女放生,以求來年風調雨順的大型民間祈福活動……」